空當(dāng)兒處，隨手取了顆龍眼慢慢地剝，等待適當(dāng)?shù)臋C會。

約摸半柱香之后，那位岳大人重又沉浸到外面湖上的美妙歌舞，和文敬聲情并茂的介紹中去，我亦剝好了一粒龍眼，便伸手輕扯倚身靠在岳大人座椅側(cè)傍的顏沁蕊的衣袖，待她看過來時，將去皮的龍眼遞上，再使個眼色。

顏沁蕊美目閃動，看一眼岳老頭，見他全神在外面湖上的歌舞，就稍稍退身過來，接了龍眼，悄聲問道：“真不敢相信。你真是五年前的花魁，蝶舞樓的‘再世延年’王紫稼么？那姓風(fēng)的又是誰？”

1006卷2-(14)

“風(fēng)哥是雨大爺最得意的弟子。”我道。這個，也算是實話吧。

顏沁蕊狐疑地看著我，好一陣，才道：“他今天沒來？”我聳聳肩。這不是明知故問么！顏沁蕊口唇動了動，半晌，到底不曾出聲。

我好奇地看著她。那日，從我離開涵碧樓到天風(fēng)丑回到吉安老棧，只隔了個把時辰。真辦事固也勉強夠了，我卻總不免無疑。涵碧樓這等高級書寓，在整個江南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非是普通青樓可比，身份差點兒都不敢進去?？搭伹呷锏南嗝泊┐?，當(dāng)是樓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紅姑娘。只看岳大人這種崖岸自高的老頭竟肯帶她參加今天的盛會，就知她的風(fēng)情和手腕。

這等女子閱人多矣，因天風(fēng)丑的出眾人品，又是“初哥”，一時心動結(jié)下露水緣份或者可能。事過之后，便是春夢無痕。今天見了我，得知我曾經(jīng)的身份，好奇之下問上幾句也罷了，這樣子欲言又止，卻是為了什么？

與我相視片刻，顏沁蕊悄悄移開視線。不知是否錯覺，我仿佛看見她粉頰上隱隱透出紅暈。咦？難不成不僅武功，連那件事兒上天風(fēng)丑也得了雨扶風(fēng)的真?zhèn)?，一趟下來，就將涵碧樓的紅校書降服了？想想風(fēng)哥那身量，固然比我強壯些，好象也沒有雨大爺那么天賦異稟，不至于那么厲害吧！

我暗暗搖頭，摒棄這可笑的念頭，忽聽得顏沁蕊細(xì)不可聞的聲音傳入耳中：“……回去替我跟他說，那件事……我想過了……讓他明晚來涵碧樓。”

這回肯定不是我的錯覺了，沁蕊姑娘容顏如醉，星眸欲滴，看得我兩眼發(fā)直，呆怔了好一陣，才道：“呃，我盡量。不過，爺為那事……很生他的氣……這個，那個，我怕他這兩天輕易出不去?！?/br>
顏沁蕊微微一怔，隨即神色略黯，沒有再說話。我心中好奇不可抑制，正絞盡腦汁地琢磨如何設(shè)詞試探，忽聽見喧聲四起。下意識地循聲往窗外湖上看去，只見那做彩臺所在的畫舫和周邊彩船不知為何亂成一團，船上諸人前奔后竄、大叫大嚷，一片混亂景象。奇道：“怎么了？”

坐著的岳、文兩個回過神來，各個搖頭，神色頗有不同。文敬是單純的驚慕贊嘆：“竟有如此奇事！”

岳老頭兒卻是滿臉不以為然：“這盛會之中，眾目之下，這人居然就敢……嘖嘖！從下流而忘返，舍正路而不由。現(xiàn)今的人??！”很是不屑地掃了我一眼，站起身，與文敬略一舉手，道，“出了這事，想袁公子幾位就要回來，先生事忙，岳某不再多擾。改日再登門拜望靖安公子?！?/br>
我一頭霧水?！皬南铝鞫担嵴范挥伞?，這老頭兒帶個女校書在身邊，想是不喜男色，說出這話也不稀奇。不過他剛還只是搭架子不理人，當(dāng)我不存在，怎地忽然就出言譏刺起來。就算他不知袁靖安對雨扶風(fēng)的推崇，不用顧袁家的面子，對我這孌僮說這種話，也頗失他岳大人的身份吧。

目送岳某人攜顏沁蕊去了，我將疑問的目光投向文敬。文敬苦笑道：“岳麓岳大人為當(dāng)世經(jīng)學(xué)大家，性情端嚴(yán)自律，對有些事……嘿！”

嘁！端嚴(yán)自律得攜妓來觀花會。我心中不屑，做出委屈的表情，道：“可是初時岳大人也沒有這樣……紫稼沒有哪里失禮啊！”

文敬嘆道：“不關(guān)你事，出了那種事……”目光轉(zhuǎn)向湖面的紛亂，我也跟著探頭向外張望。

真是奇怪，到底是什么事，竟令那些彩船亂得沒頭蒼蠅也似。聽岳老頭兒的說話，似乎還挺嚴(yán)重，甚至這“游春花會”都會受到影響，就此草草收場。我不禁有些后悔剛才只顧著猜測天風(fēng)丑與顏沁蕊的瓜葛，完全忽略了花會，明明發(fā)生了大事，居然毫無所覺，不要惹文敬懷疑才好。

文敬倒是沒想那么多，又感嘆一陣，就向我解說。

文敬一直在這邊，也不清楚真正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見到彩臺上蝶舞樓的新人十一郎獻藝已畢，正在退場。代表涵碧樓的姊妹花方清方靈正欲登臺，忽然之間，一片黑霧不知從何而來，將眾彩船籠罩，瞬息即逝，然后彩臺所在的畫舫就又有人嚷嚷“十一郎”，又叫喊方氏姊妹亦不見了，彩臺上下就亂起來。

嘖！聽了文敬所言，我第一句想到的，便是他片刻前那句感嘆：竟有如此奇事！這都是什么和什么。莫不成世上真有鬼怪神仙，“一陣妖風(fēng)”攝了俊秀男童女童當(dāng)點心去了？真是太詭異了。難怪岳老頭兒說袁靖安他們會很快回來。全蘇州最好的書寓和相公院的參賽者都丟了，還做什么花會。

片刻后袁靖安一行果然回來。眾人早沒了先前的興致，個個臉青唇白、驚魂不定模樣。雨扶風(fēng)也與他人一般，面色發(fā)白，眼神閃爍--我卻看出那其實是興趣好玩的光芒，根本不是害怕。只是在一眾文士中裝個樣子，起哄看熱鬧，實際心里說不定早知道事情真相。

留在畫舫上的人紛紛圍上去問訊。雨扶風(fēng)也不理人，徑直到我身邊，向文敬頷首示意。文敬問“出了什么事”。他也沉著臉不答，扯嘴角做出個極勉強的笑紋，簡直爐火純青。文敬便道：“紫稼便交還先生照料，敬過去大公子那邊一下?！?/br>
雨扶風(fēng)點一點頭。文敬便離開我，加入圍著袁靖安等人的圈子。紛紛攘攘中，畫舫慢慢掉頭向岸邊靠過去。

***

回客棧的路上，雨扶風(fēng)告訴我，所謂的“黑霧”、“妖風(fēng)”，其實只是障眼法兒。十一郎和方家姊妹也是被人擄去的。

“這幾人輕功不錯，駕船的那個技術(shù)也極高明，都非泛泛之輩。只是不知他們?yōu)楹我獡飵讉€風(fēng)塵男女，還用這樣招搖的法子?？磥碛袩狒[了。”雨扶風(fēng)抱我在懷里，笑吟吟地說著，手掌插入我襟底，姿意揉弄，很是興味盎然模樣?？此绱烁吲d，不知會不會就此饒過風(fēng)哥？我心中思忖，想起顏沁蕊托我?guī)Ыo天風(fēng)丑的口信。

看來花會上的突發(fā)事件，終于掃去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