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對他來說都一樣?；屎蠖睫k宮規(guī)，再顧全，規(guī)矩不能亂。不說別的，一個大家子要運轉(zhuǎn)還講究方圓呢，何況是宮廷！

    “你辦事我放心。”皇帝對她一笑，“只有一宗，朕顧念不到的勞你周全。朕和素以……你也知道。你待她好就是待朕好，朕心里感激你一輩子?！?/br>
    你的丈夫，一片真心交付他人，還要你來成全，饒是不愛，聽著也讓人難堪。皇后低頭道是，淡淡的陰影攏在臉上，眉眼看不真切了，聲氣兒幾不可聞，“待你好就是待我自己好，我都知道?！?/br>
    皇帝沒太在意，和她攜手下了丹陛。

    就像一頭扎進(jìn)了人海里，滿朝文武一百多號人黑壓壓跪下來磕頭祝壽，愿吾皇萬壽無疆?；实酆突屎蠓至说?，各有各的行當(dāng)要照看?；实酆椭T臣工熱熱鬧鬧進(jìn)了乾清宮正殿里，皇后繞了道兒去后頭坤寧宮，那里一干誥命早就候著了。

    女眷們穿著各色補服，放眼望去，除了宗室里的固倫、和碩公主，再就是幾位排得上名號的王公大臣的家眷，別的面孔都生疏得很。她偏頭問晴音，“親家奶奶必定也來了，你瞧是哪位？”

    晴音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再一細(xì)想，大概說的是素家太太，他們家二閨女不是和小公爺結(jié)親了么！先扶了皇后上座接受參拜，在人群里找皇后的母親，拿手一指，“和皇姥姥在一處的是不是？”

    皇后看過去，那位太太和素以臉架子有點像，十成就是了。今兒人多，皇后瞧著熱鬧心里很歡喜。后宮妃嬪忙著招呼，誥命們找著座兒，一時眾星拱月般圍坐在皇后周圍。

    先賜每人一盞奶子，祁人漢人混成一堆，大伙兒說笑取樂，學(xué)著爺們兒架勢碰杯對干?；屎蠖酥鸨K抿了口，笑道，“升平署今兒精心安排了細(xì)樂，回頭傳了來大家賞賞?！北娍谝辉~都說必然極好，皇后笑得更開懷了，“這月月底宮里選秀秀，萬歲爺要給宗親指婚，指出去的是親眷，留在宮里的是姊妹。一年到頭的，難得聚得齊全。往后多尋些由頭進(jìn)宮走動，也成全了咱們的親近?！?/br>
    又是一通附和稱頌，人多嘴雜，也辨不清誰說了什么。她只是把眼兒瞧素夫人，打發(fā)晴音過去請人。一會兒人走近了，屈著身子給她請安。她起身摻了一把，溫煦道，“自己家里人，快別客套?！?/br>
    素夫人臉上帶著謙恭的笑，“奴才微末之人，娘娘這么說可折了奴才的草料了。”

    “哪里的話，禮貴人和我處得親姐妹一般，您家里二姑娘又指了我娘家兄弟，這是親上加親的?！弊笥仪?，奇道，“素以怎么還沒來？”

    素夫人跟著張望，“奴才也找她來著，進(jìn)宮這么會子沒見她露面……”忙又一笑，“小主兒大約有事耽擱了，橫豎奴才沒什么要緊事兒尋她，娘娘治下，還能有差池不成！”

    皇后也一笑，撫著領(lǐng)上綠松石領(lǐng)約道，“她晉位四個月了，您記掛是該當(dāng)，也不能為著什么天家大道理壞了人倫?！睂η缫舻?，“你去慶壽堂問問，沒的身子又不舒坦。”晴音領(lǐng)旨去了，她往素夫人那邊略靠了靠，戴著琺瑯護(hù)甲的手在素夫人手上輕輕一拍道，“她晉位沒到半年，家里尚不好進(jìn)宮來。您大約還不知道喜信兒，說起這個我可高興壞了——她遇了喜，四個月了！”

    素夫人驚得幾乎站起來，也不知道怎么好了，合著兩手直拜，“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這么好的事兒……哎呀我的娘娘，給您道喜了！”

    古來就是這樣，妾有了身子，是兒是女都在大婦手上。孩子見了面首先得喊大婦一聲額涅，所以這樣的喜訊，反倒是皇后占了大頭?；屎笮σ饕鞯?，眼里卻隱約有淚，嘆了口氣道，“不瞞您，我知道她懷了孩子，喜歡得坐都坐不住。先頭貴妃作梗，你們外頭興許也聽說了，我護(hù)著她，真連命都敢不要。為什么呢？我不怕您笑話，我膝下猶空，既然拿素以當(dāng)姐妹，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再說我是宮里內(nèi)當(dāng)家，咱們主子爺?shù)难}，萬一有個好歹，我死了沒臉見祖宗……您瞧……宮里有規(guī)矩，嬪妃臨盆要請娘家人進(jìn)來的，到時候我打發(fā)人過府上接您。有您在，她膽氣大點兒，我也有了依托了?！?/br>
    素夫人腦子活絡(luò)，這話一出口她都明白了。只要生的是阿哥就得抱走，是這意思吧？事先知會也算尊重，因為娘家人在，產(chǎn)房里孩子先經(jīng)娘家人手。保姆抱走是后話，人情總要留一線的。唉，可憐見的，宮里就這宗不好。得寵也罷，受冷落也罷，橫豎兒子不是自己養(yǎng)。退一萬步，為了孩子好，歸在皇后名下倒也沒什么，只要不叫他忘了根本就好。

    這里正說著，看見素以從地罩那頭搖曳而來。戴著赤金點翠如意步搖，穿著玫瑰紫二色刻絲袍子。因著袍子腰身寬大，她又是個扁身子，只要不擼肚皮，隔著衣裳也能掩得住。只不過身形沒大變，臉色卻有些發(fā)白。上了胭脂點了口脂，反倒顯出奇異的妖艷來。

    素夫人迎上前兩步，又不好說什么，上下直打量。素以叫聲額涅盈盈一拜，“我先頭看見阿瑪了，隔著人也沒停下搭話，您二老身子骨好？瑪法呢？他老人家身子骨好？”

    “都好，小主兒別記掛。”

    素以心頭一沉，進(jìn)了帝王家，母女相見不能太熱絡(luò)。體面要擺在頭一條，連稱呼都得留神，小名兒可不能亂叫，必須尊稱小主。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到底還是咽了回去。偏過身給皇后蹲福，皇后讓晴音來攙，體恤道，“這么沉的身子，萬歲爺都說過特許你不行禮，倒忘了不成？”

    素以抿嘴笑道，“別人前頭我可以依仗主子特旨，您跟前萬萬不敢。我來也就露個臉，知道我阿瑪額涅進(jìn)宮，給二老報個平安，過會子就要回慶壽堂去的。近來愈發(fā)懶，再經(jīng)不得了，主子容我告?zhèn)€假吧！”

    皇后頷首道，“那些虛禮管他做什么，身子擺在首位。你略坐陣子，等給萬歲爺祝了壽，道乏就回去吧！”

    素以應(yīng)個嗻，這才拉著母親嘈切細(xì)語起來。她是報喜不報憂的，叫她額涅知道她過得多滋潤，萬歲爺和皇后娘娘待她多好?？傻降自趺礃?？心里的委屈就在嗓子眼里，要吐吐不出。一不小心紅了眼眶，忙說自己想家，想起不能回去就難受。

    知女莫若母，其實只要瞧一眼就能猜出端倪來。帝王家表面光鮮，私底下過得不香甜。她是笑著，可這笑容有幾分真？素夫人覺得無能為力，入了后宮登了牌子就是天家的人。外頭倒有丈母娘打女婿把閨女要回去的事跡，擱在帝王人家怎么處？不能責(zé)問不能反悔，除了點燈熬油別無他法。

    “你瑪法想你，沒法子進(jìn)宮來，叫我?guī)г捊o你?！彼胤蛉藟褐暤?，“你是草原上長大的姑娘，心思一定不能窄。床底下放不起鷂子來，海東青關(guān)在籠子里，心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