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己潛意識里還是有點兒輕視她，全叫她看出來了？他回頭瞧一眼，這會兒只有他們倆是高興的，他巴巴兒跑來干什么？就為瞧他們倆多般配嗎？

    屋里熱熱鬧鬧招呼起來，據(jù)說萬歲爺破例，今兒要在這里吃團圓飯了。小公爺心道萬歲爺這回真是豁出去了，在宮里還要讓試菜太監(jiān)試毒呢，這是信任透了，把身家性命壓上頭了？

    這決定可忙壞了榮壽，忙出來給他打千兒，“小公爺，主子要留這兒用膳，趕緊的叫人把宅子圍起來吧！”轉(zhuǎn)身朝隨行的御前太監(jiān)揮手，叫去盯著后廚，每道菜都不能含糊，出一道試一道。那如臨大敵的勁頭像天要塌下來似的，這么能來事兒，難怪能做副都太監(jiān)。

    素以看著小公爺下了臺階急匆匆往大門上走，背影說不出的凄涼。她覺得對不住他，剛才他和素凈不歡而散了，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素凈封閉太久，脾氣變得很古怪，小公爺這么跳脫的人，叫他對著素凈，只怕沒有那么好的耐心。到時候把她空撂在哪個院子里老死不相往來，吃虧的不還是素凈么！

    她臉上難掩惆悵，皇帝正和丈人爹說話，瞥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兒，心里不大受用，故意笑著問她，“你瞧什么瞧得這么出神？”

    她啊了聲，“奴才沒瞧什么，就是眼珠子定了會兒。主子冷嗎？我再給您添點兒炭?！?/br>
    說著去拿火筷子夾煤，皇帝對素夫人笑了笑，怕她擔(dān)心閨女跟他沒好日子過，很快的離座兒去牽她，“這些活兒叫下頭人干，別累著自己?！?/br>
    一個小蘇拉躬身進來，熟門熟道的料理完退了出去。素以干看著，覺得自己一下子閑了，閑得不知道往后該怎么過了。

    素夫人滿肚子盤算著怎么給自己的閨女謀福利，這位萬歲爺目前看來對大妞子很好，可花無百日紅，別說人間帝王了，就是個王侯宰相，還愛換換口味嘗個鮮呢！要是圣眷不在了，那他們家大妞怎么辦？

    眼瞧皇帝茶盞里空了，素夫人起身上前斟茶?；实墼趺茨芙姓赡改锓棠兀φ酒饋斫恿瞬鑹?。礙于身份地位沒法管人家叫媽，只道，“夫人客氣了，朕自己來就成?！?/br>
    皇帝能這么下氣兒少見，看來是真對素以好。素夫人騰空的心漸漸有了著落，她看準了時機敲缸沿，“素以能跟著萬歲爺，是我們素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奴才們知道了又忐忑又高興，您瞧這丫頭有時候忒實誠，我這做媽的實在不能放心。宮里娘娘們多，素以又不會做人，要是哪里有了閃失，還請萬歲爺多周全些個?！?/br>
    這個算不上邀寵，完全是一個母親鄭重的托付。皇帝能理解，點頭道，“不必夫人吩咐，朕心里有數(shù)，絕不能叫她受委屈的。”說著看了素以一眼，她兩頰嫣紅，端端正正站在那里，還和平時一樣?？捎辛俗蛲砟且粚?，在皇帝眼里就是不同的兩種姿態(tài)了。小媳婦迷人么，熟了的果子才甜，叫人食髓知味，心心念念的難忘。

    轉(zhuǎn)頭花廳里的宴席備好了，眾人簇擁著皇帝過去?；实墼谏鲜鬃耍涣锶硕荚趦蛇吺塘?，不得皇命誰也不敢自說自話的陪同?；实蹓簤菏值溃岸甲?！朕今兒是另一種身份，說起來都是家里人，這么拘著反倒生分了。”

    小公爺是大方人兒，看素家父子還猶豫，自己率先到了桌旁，笑道，“阿瑪和兩位舅爺別光站著，皇上發(fā)了話，只管大膽兒來喝酒。萬歲爺說一就是一，還能怪罪不成？自己人嘛，不拘這么多的。”

    既然有人打頭，男人們也就松了弦兒。撇開身份不說，酒桌上能談出生死之交來。于是屋里開始頻頻碰杯，嘬唇飲酒的吱溜聲此起彼伏。

    素夫人一直憂心閨女，到這會兒才得了空獨處。探手過來牽她，母女倆挨著屋檐往后頭臥房里去了。

    ☆、第92章

    黃花梨香幾上一盆臘梅開得正足,撩起門簾,屋里的暖流便夾帶著香氣撲面而來。素以偏身進門，她額涅指指炕頭軟墊叫坐,吩咐人上了杏仁奶子給她捧著,這才慢吞吞的問她，“開臉了？”

    素她沒想到她媽上來就問這個問題,一時懵了,不知道怎么回話才好。

    素夫人垂眼捋捋膝頭,“也好，早晚要過這一關(guān)的。”

    素以漲紅了臉,支吾了下才道，“額涅……是昨兒夜里?！?/br>
    素夫人聽了心里更加難受,一個寶丫頭,就這么成了別人家的人，她再不舍得也留不住了，終歸是要撒手的。悄悄的抹抹淚，再細觀察她，“身上還好么？怎么不歇一天，著急今兒回來干什么！”想起樁事來，忙讓人去蒸阿膠，嘴里絮叨著，“別落個血虧，好好滋補滋補。既然開了臉，后頭就盼著早些懷上龍種。男人的情不說不能全信，到底也要防著點兒。別人靠不住，只有自己的兒女和你連著血脈。有了孩子，將來即便失了君恩，你也不必太難過。人要看開，心境兒寬了，到哪兒都不虧待自己。”

    素以笑道，“我就知道額涅會這么說，我的心眼子已經(jīng)夠大了，再寬，不是得像碗口那么粗啦！我這不上心的毛病要說不是隨您，我自己都不相信?！?/br>
    素夫人剛開始還挺惆悵，被她插科打諢的一鬧倒忘了傷感了，笑著搡她一下道，“你這孩子！好好教你你不聽，就知道抬杠！不過你能想明白是最好，凡事留三分，也是種自保的手段?！闭f罷長嘆，“閨女啊，宮里吃人不吐骨頭，今兒風(fēng)光，明兒誰知道是什么境況。你當(dāng)了七八年的差，比我更明白其中厲害。主子抬愛你，你不能驕縱，千萬要平下心氣兒待人。眼光放長遠些，皇帝是萬花叢中過的。有句話叫色衰而愛馳，女人最好的時光也就短短幾年。等他不待見你了，后面樣樣都得靠自己，就用得上以前積攢下來的好名聲了，記住了嗎？”

    素以道是，“額涅請放心，我心里有成算，不會讓自己走到山窮水盡那一步。眼下我擔(dān)心的是二妞子，這門婚她不稱意，這可怎么辦？當(dāng)初誰也沒想到太皇太后會來這一手，現(xiàn)如今旨意下了，不能再改一回，我看她會恨我恨到死了?！?/br>
    “這個你別擱在心里，她也是一時生氣。你的妹子你知道，刀子嘴豆腐心。難為她腿上不好，自己愛逞強，又唯恐別人瞧不起她，兩下里夾攻就成了這模樣。”素夫人邊說邊開炕頭小柜的門，把上回讓她看過的首飾匣子捧出來交給她，“本來準備著大婚那天給你做陪嫁的，現(xiàn)在既是進宮，就帶回去傍身吧！宮里花費也大，賞人做人情，手上沒點底子，在里頭寸步難行。尤其你阿瑪官銜不高，咱們小門小戶，也不能讓人背后說寒酸不是！”

    素以正想推辭叫留給素凈，隔著門傳來了榮壽的聲音，吊著嗓子叫，“小主兒，皇后主子的懿旨到了?！?/br>
    素夫人一聽忙下炕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