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個人猜得著，他說了兩樣，首選學(xué)打胎手藝。官家小姐有了私孩子不能留，為了趕緊打發(fā)，多少錢都愿意花。第二是批殃榜，死人錢最好掙，不給錢就不讓下葬。”

    素以笑起來，“小公爺真聰明，這種買賣都想得出來。活兒是下等些，來錢確實快?！?/br>
    “是啊，那時候師傅嘴上罵他猴息子，人后卻夸他。說他雖然不著調(diào)，但是腦子好使是真的?！被实壅f，“有歪才，說不定就能有出息。”

    素以忙應(yīng)道，“萬歲爺說得極是，橫豎萬歲爺是火眼金睛，什么人什么命，全在萬歲爺手心里捏著?！?/br>
    他又沉默下來，天性深沉的人不會滔滔不絕，經(jīng)常在說話的間隙有斷檔。這是做皇子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因為要聆聽，要消化。他不是嫡長，東籬出岔子前的十三年他僅僅是個普通的黃帶子。和其他兄弟一樣，不受眷顧，不受重視。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在受訓(xùn)誡，皇父的、皇后的、總師傅的?，F(xiàn)在做了皇帝，聽得更多了，八方奏表，上疏諫議。他的脾氣里還是隱忍占了大部分，似乎只有怒極呵斥時才會來上一番長篇大論。今天說這些，已經(jīng)算多的了。

    素以看他臉上淡漠，回身瞧鐘點已經(jīng)交丑時牌，便小心道，“過不多久就該叫起了，萬歲爺何不歇會子？打個盹也好啊，這么熬著，沒的傷了身子?！?/br>
    皇帝的眼波流轉(zhuǎn)過來，冷冰冰的乜她。要不是她在夾道里雞貓子鬼叫，他何至于鬧得睡意全無！

    素以知道他眼里的含義，嚇得斂神蹲福，“奴才明晚一定小心嗓門兒，進(jìn)了內(nèi)右門就不出聲了?！?/br>
    皇帝不搭理她，重又提筆蘸墨。素以見狀不敢再逗留，納個福就托著茶盤卻行退出了養(yǎng)心殿。心里記掛著給長滿壽傳話，匆匆穿過垂花門往抱廈里去。

    長滿壽那頭等她出來，到底時候久了也耐不住，坐在條凳上打起瞌睡來。素以到了跟前也沒察覺，只顧在那兒前仰后合的撞鐘。間或一聲呼嚕，石破天驚也能把自己震個八分醒。

    素以叫他，“諳達(dá)，別睡了，萬歲爺有旨意?！?/br>
    這是最有效的回魂辦法，長滿壽半夢半醒里猛一個激靈就縱了起來，嘩啦一聲掃袖打下千兒，嘴里高應(yīng)著，“奴才接旨！”

    素以讓了讓，“諳達(dá)，您睡懵了？萬歲爺沒在，您行什么禮啊！”

    長滿壽這才抬起眼，看明白了站起來，拍著心口嘟囔，“嚇我一跳！話別說半截，什么旨意？”

    “萬歲爺叫準(zhǔn)備上，回頭散了朝要上暢春園請安去?！彼匾园欀碱^琢磨，“叫我跟著一道去，您說奇不奇？”

    長滿壽沉吟著，萬歲爺這是存心硌應(yīng)皇太后去了？找個和她相象比她年輕的，難不成還打算讓素以挖墻腳，撬了皇太后的根基？他遲疑著看她，“叫你去你就去吧！不過有句話我要囑咐你，盡量別露鋒芒。最好能避著園子里的主子爺和娘娘，找個背人的地兒呆上一會兒，萬歲爺回宮順順溜溜跟回來就是了?！?/br>
    素以料著里頭又有貓膩，欠著嘴角道，“諳達(dá)要是為我好就直說。”

    長滿壽捶了下手心，“讓你知道也沒什么，橫豎過幾個時辰要見真章的。其實你長得像一個人，知道是誰不？”

    她搖了搖頭，“請諳達(dá)明示?！?/br>
    長滿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告訴她，“你呀，長得像暢春園太后，睿親王他親媽！”

    ☆、第20章

    這是怎么話兒說的！素以嚇得腿里直哆嗦，像誰不好，怎么偏像太后？萬歲爺帶她上暢春園，難道要把她當(dāng)個玩意兒似的敬獻(xiàn)給太后看，逗她老人家一個樂子？可長滿壽又像見了鬼似的，再三吩咐別往主子跟前湊，那就說明里頭肯定另有隱情。照這么看來是太后脾氣八成不太好，也是，誰愿意和一個奴才秧子長得像呢！叫人說起來多跌分子??！那萬歲爺又是什么用意？難不成有意把她當(dāng)槍使？

    她細(xì)打量長滿壽的表情，見四下無人湊近他道，“我問諳達(dá)一句話，諳達(dá)不用回答，咱們搖頭不算點頭算，成不成？”

    長滿壽有點怕似的，“姑姑，您可別問我太難的，有的話我答得上來也不能說?！?/br>
    “不難，我就問一句?！彼匾詨褐ぷ拥?，“我進(jìn)宮時候雖不短，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能踏出尚儀局的大門，外頭情形我也不知道……我就想打聽，萬歲爺和暢春園太后是不是不對付？他們不是親娘倆，難免生分，是不是？”

    長滿壽瞟她一眼，“知道你還問！”其實太監(jiān)最愛嚼舌頭，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非得全倒完了才舒坦。既然人家都問到這上頭了，再藏著掖著顯得不局氣呀，于是他打翻了核桃車，嘰哩咕嚕一股腦兒全說了。從皇太后的出身聊起，繪聲繪色的描述太上皇和太后怎么相愛，怎么經(jīng)受波折，怎么有情人成眷屬。順帶便的提起了太后和前太子的一段情，再牽筋絆骨的兜到皇帝身上，兜到慧賢皇貴妃身上，最后手一攤，“橫豎就是這么回事了?！?/br>
    素以沒想到里頭學(xué)問這么大，長胖子只顧嘴上痛快，好些地方說漏了，把自己也給圈進(jìn)去的。她不說話，心里卻門兒清。長滿壽突然意識到了，忙不迭的解釋，“姑姑別誤會，我把您往御前湊可不是要害您。想當(dāng)初我和皇太后也有點兒交情，看見您不是分外親切嘛！您看我是為您著想，理由我說過，就圖您往后名聲好。您可不能想歪，辜負(fù)我的一片心?！?/br>
    素以干笑著，“諳達(dá)菩薩心腸，我都知道?！?/br>
    長滿壽撓撓后脖梗，“我可就當(dāng)您夸我了。說句實在話，我和榮壽那小子不一樣。他榮大總管五行缺金，就認(rèn)識錢。我這人重個義字兒，只要合上了榫，我對人掏心窩子。”

    素以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我往后還要多仰仗諳達(dá)呢！諳達(dá)心眼兒好，多幫襯著我點兒?！?/br>
    長滿壽大手一揮，“不用你招呼，我肚子里有本賬。宮里過日子，獨拳打虎哪兒成！咱們得擰成一股繩，這樣大伙都有依靠。”

    他神吹海侃，素以自己心里合計，嘴上只管唯唯諾諾的答應(yīng)。

    一晃眼到了五更天，養(yǎng)心門上傳來擊掌聲，外面太監(jiān)宮女列著隊進(jìn)來，兩個蘇拉抬了桶熱水?dāng)[在偏殿門口，殿里當(dāng)值的人接進(jìn)門，伺候皇帝梳洗換衣裳。一切置辦妥當(dāng)服侍皇帝進(jìn)早點，呈前一天內(nèi)大臣遞的膳牌子。諸樣齊全了，皇帝就該上龍輦往太和殿視朝聽政了。

    給皇帝抬肩輿的太監(jiān)一色簇新的寧綢袍子粉底靴，金頂版輦上鋪著明黃彩繡云龍捧壽坐褥，那股子氣派，是常年在長房夾道里的人沒有榮幸得見的。

    御前當(dāng)值，各人有各人的職責(zé)，多一處空缺都沒有。素以在這里算額外人，沒有哪里搭得上手，就挨在一邊閑看，等皇帝出養(yǎng)心門，才好卸了職回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