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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波聽得暈頭轉(zhuǎn)向,沉到水底在沙地上畫圖,鰩魚扇著兩翼不時指點。總算理清了,她向它道謝,鰩魚說走吧走吧,拿尾上尖刺剔了剔牙嘀咕:“這么漂亮的鮫人,可惜是個啞巴?!?/br> 夷波撅著嘴,有點傷心,但回家要緊,尾鰭一搖竄出去十幾丈,遵照鰩魚的指示找到破船和藻海。一路向北,周圍的景致越來越熟悉了,驀然抬頭,眼前一片赤紅的珊瑚綿延百里,珊瑚叢中立著一座精美壯闊的城,明珠和燈籠魚交輝,相距很遠(yuǎn)都能看到,那就是潮城。 海底城池和陸上的有相似之處,但水澤中的東西有靈氣,且更加綺麗輝煌。南海鮫人和東海的不同,東海鮫人常遷徙,上百年便遺下一座空城,所以并不花心思在城墻壁壘上。南海鮫人戀舊,加上這里環(huán)境適宜,祖祖輩輩在同一個地方生活,城也就越建越大。只不過祭臺宮殿都有,是供龍君使用的,普通鮫人一般置辦一座珊瑚屋,尋各色珠璣點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可以了。 夷波進家門后,迫不及待鉆進了草垛子里。她的珊瑚屋外面看來和別人沒什么不一樣,里面卻懸了一個編成蛋形的窩。她喜歡蜷在窩里睡覺,覺得安全和踏實,這可能和她的出身有關(guān),別的鮫人都有父母,她是孤兒。很小的時候被遺棄在城外,有鮫人路過發(fā)現(xiàn)她,把她帶回城里撫養(yǎng)。但是因為她魚尾的顏色有異,始終很難融入他們,撿到她的鮫人喂養(yǎng)了她一段時間,等她可以覓食的時候就不管她了,她一直孤零零的,直到遇上了阿螺。 其實獨善其身也沒什么不好,只要不做有損潮城的事,別的鮫人也懶得管你。 累了好久,受盡驚嚇,她臥在草垛里昏昏欲睡,忽然聽見嚶嚶的哭聲傳來,掙扎著趴在垛口往下看,是阿螺站在那里對著窗外的月亮哭泣。 她歡快地叫了她一聲,“我在這里?!?/br> 阿螺一怔,飛快游了進來,張開雙臂把她撲倒,嚎啕道:“太好了,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死了?!?/br> 哪里那么容易死,她命大得很呢!夷波笑著讓她看,“沒有劈到,鱗片好好的?!?/br> 她搖搖尾巴,魚尾很長,從垛口探出去,繁復(fù)而絢麗的鰭在水中款擺,像陸上女人的長裙。阿螺不放心,仔細(xì)檢查過一遍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我怕你誤闖南溟遇上危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去雕題國,讓他們把我吃了?!?/br> 所謂的雕題國是南溟鮫人的王國,大荒以來鮫人有三支,東海鮫人應(yīng)該稱作陵魚,人臉魚肚,五短身材,有手有腳;潮城這一支是固定的半人半魚,不能幻化;剩下的南溟雕題,性惡喜殺戮,月圓之夜尾巴會變成腿,可以上岸行走。潮城鮫人最怕的就是雕題,雕題國男多女少,龍君失蹤后曾經(jīng)來搶過兩回人,挑漂亮的成年鮫女,抓去南溟繁衍后代。幸虧夷波年紀(jì)還沒到,每次都能逃過一劫。阿螺的愧疚在她看來小事一樁,她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雕題抓你生孩子。” 阿螺聽了不以為然,“就算抓住我,我現(xiàn)了原形無孔可入。倒是你,成年后到底是做男的還是做女的?做女的會被他們劫去,我看做男的比較好,可以和我配成一對。” 鮫人壽命有上千年,生下來不分男女,等到成年時再根據(jù)自己的意愿選擇一次性別。夷波還不滿兩百歲,所以相當(dāng)有潛力,對阿螺來說既可是青梅,也可是竹馬。 女孩子托付終身,終究熟人比較可靠。要是夷波將來是男鮫,必然是潮城最美的男鮫。珠玉在側(cè),何必舍近而求遠(yuǎn)?阿螺一心希望她選擇男性,可是自從她見了龍君之后心思很活,龍君是男的,身家清白、取向正常,夷波就下定決心當(dāng)女鮫了。 一片丹心啊,念念不忘至今。可惜鮫人不是鯉魚,沒有龍門可躍,跨越種族的愛情要是缺少感情作為基礎(chǔ),一般很難有前途,阿螺忍不住為她擔(dān)憂。 夷波卻心空如洗,仰天躺著,細(xì)而白潔的胳膊枕在腦后,胸前一馬平川。從側(cè)面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她的美是模糊的,介于兩性之間,有少年的俊秀,也有少女的嫵媚。 她吐出一串泡泡,吹開了草垛頂上的天窗。隔著水幕看星星,每顆星星都有一圈暈,蒙蒙的。她兩指挑起一簇長發(fā)暢想,“不要你,要龍君。等我成年……更漂亮。” 阿螺忍不住潑冷水,“龍君下落不明,別想太多了?!?/br> 夷波想起了寒川底下的那條龍,本來打算告訴她的,猶豫了下還是作罷了。她翻轉(zhuǎn)過來撐身問她:“你救的人呢?” 阿螺傷心不已,“死了,人真是太脆弱了?!?/br> 夷波嘆了口氣,真可惜,冒了這么大的風(fēng)險拽出來,最后還是沒能活下去。 阿螺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你看,我找到這個?!?/br> 是個很精美的盒子,掌心大小,玳瑁質(zhì)地,上面鑲了寶石,也有雕花。夷波不太懂,顛來倒去看,發(fā)現(xiàn)盒底有篆字,刻著“糖坊”。她咦了一聲,不知是地名還是人名。 阿螺因為幻化后有腿,陸上的見識比夷波多,她說:“這是女人的胭脂盒,梳妝打扮的時候用的,抹在臉上和嘴上,紅紅的,很好看。通常人是這樣的,男人身上帶著女人的東西,就說明這個男人心有所屬了,他喜歡胭脂盒的主人。也或者這是他從別國帶回來的禮物,準(zhǔn)備送給一個叫糖坊的女人,可惜遇到了意外,再也沒有機會親手交給她了?!?/br> 夷波聽后很難過,側(cè)過身子縮成一團。阿螺撥開她層疊的尾鰭突發(fā)奇想,“我們上陸地去找那個女子好不好?把東西給她送去,讓她知道她的情郎死了,以后不用等他了?!?/br> 妖怪的思想很單純,絕不以為隱瞞死訊對活著的人有好處。夷波經(jīng)她一慫恿覺得可行,連說帶比劃,“明晚有海市……換燭銀,一起送去?!?/br> 鮫人織鮫綃,并不為給自己穿。海上每三個月有一次海市,像陸地上一樣,可以以貨易貨。到時候方外諸國都參與,甚至還有陸上商人劃船來采買。鮫珠和鮫綃緊俏得很,夷波平時愛拿來換一些古怪的小物件,這次決定換很多燭銀,給那個女子送去。陸上的人都喜歡錢,有了錢她就會高興,忘記情人死去的痛苦了。 一鮫一螺商量妥當(dāng),歡喜不已。夷波想起那只老龜,問它的下落,阿螺撇了撇嘴,“算它命大,逃過一劫,不過造了這么大的業(yè),下次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一船的人都為它而死,它倒跑得無影無蹤了。” 夷波很氣憤,“噫,這海鮮……下次電死它!” 她惱火起來就這么罵,一回遭沙蟹戲弄,廢了很大的力氣搬開礁石抓住它,沙蟹求饒,說“大家都是海鮮,別那么見外嘛”,夷波就知道海鮮不是什么好話。誰和一只蟹為伍?好歹她半截是人,女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