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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被親近之人出賣的背叛,讓人難以忍耐。時間雖不長,沈玨帶給他的感覺,卻是熟悉的,在偶爾眼風交匯的剎那,他會露出孩子般的神情,甚至在某些時候,季玖能感受到,這人是一直默默看著自己的,眼底依依不舍,宛若雀燕對巢的依戀。不知從何時開始,季玖也拿他當自己的孩子,言談中威嚴不改,卻多了幾分寵溺。季玖默默蹲在草叢里,葦草荊棘漫過他的頭頂,仿佛四面八方涌來的怪獸,要將他吞沒了。也不知多久,季玖才從震驚和心頭的絞痛里回過神來,頓時自嘲一聲:何必。本來就是,何必。這樣想著,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從容鎮(zhèn)定,月光透過那些層層交疊的枝葉落在他的臉上,無端生出三分冷酷來。季玖悄無聲息的轉了身,準備撤離,也就是此時,他聽見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聲音氣急敗壞的喊了一聲:父親,你究竟要做什么!季玖的整個身體,就那么滯住。那熟悉聲音是有著年輕的特有的蓬勃的,此時卻蘊滿怒氣的吼著:您不知他遇強則剛的性子嗎?為什么要這么咄咄逼人!您究竟要做什么呢?季玖聽著那道聲音,在理解過這段話后,腦中懵了一下,怔怔回不過神來。竟是父子嗎?話里的那人,卻是自己嗎?季玖思索片刻,又返回原地,甚至再往前推進三分,重新匿入陰影,連呼吸都放緩了下去,凝神細聽。那端卻沒有了動靜。其實是有動靜的,他聽見另一道聲音,卻飄搖的很遠,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幻音,任他如何豎起耳朵,也無法將那些低語聽清楚。伊墨是茫然的。對著首次爆發(fā)怒氣的小寶,伊墨的神情卻有一絲茫然。他攥著那把匕首,借著星月余輝細細打量,上面的血跡未干,散著縷縷腥甜。伊墨看了那匕首很久,才抬起眼望著眼前少年,這喚他父親的人,疑惑的問:“事已至此,為何我還不想放手?”他問,問的是小寶,卻更像是問他自己。沈玨怔了怔,不知想到什么,臉上怒氣陡然頹了三分,眼底也黯淡下去,“父親……我以為,你來尋他,是舍不得的緣故?!?/br>伊墨卻也微怔了一下,很快道:“是?!?/br>“可是……”沈玨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猜想說出口,緩緩道:“是不是,也是為了逼自己放手的緣故?”伊墨明顯的僵了一下,不曾說話。沈玨一時無言,只覺得一股酸澀直沖眼底,連忙撇開臉去,看著那月色下流淌的河水,片刻才道:“父親是要成仙的,孩兒知道……孩兒懂了?!币聊允浅聊?,像是無話可說。沈玨等了等,又道:“可是這樣對爹爹不公。他上一世癡纏你,一世求不得,卻也無怨無悔。他不讓你尋他,是不舍得你受今日之苦??筛赣H偏要尋,明知道會有今日也要尋……尋到了,卻又傷他,逼他用狠,父親也好借勢收手,從此清心修煉,成仙得道?!鄙颢k說著,嗓音終是沙啞起來,有了怨氣,恨恨道:“成仙就那般好?我若是沒有爹爹,沒有父親,一個人孤單單活在這世上,我才是不干的!”許是讓孩子的怒氣激了下,伊墨的神情也變了變,開口道:“可我活了近兩千年,只為成仙的?!彼f的干脆,語氣卻是有著迷茫的,仿佛懵懂稚童,兩千年的目標被小寶一句話否決后,自己也動搖了。“可是今日之事,父親自己也說,明明都已經辦成這樣了,父親不還是不想放手嗎?”沈玨說:“父親舍不下他,就能成得了仙?!”伊墨聽了,略低下頭,問他:“那又怎么樣呢?”又怎么樣呢?伊墨動了動那柄匕首,在月色下晃過一道銀白的光,冷冽的刺入眼簾,也刺入心底。他來尋他,是因為想他,卻也知道,這樣的想念根除不掉,是無法再清修下去的。第一次見面,那人與妻子繾綣溫存,良辰美景刺痛了他,將人強了,也不悔。那本來就是他的人。是他懷里的人,是冬天會摟著他的人,是可以溫存的人。是他的。待情緒過后,靜下來審視四周,也想到,既然已經錯了第一步,索性錯下去吧,相見成仇,那人恨他多一點,也無甚不好。本來第二世就不該有瓜葛,現在第一世的瓜葛卻扯不斷,那就快些解決這些吧。他恨著,起殺心,也可趁早讓自己斷了那份溫存念想。那份眷戀斬斷后,橋歸橋路歸路,再無沈清軒與伊墨。可是,可是那匕首刺在心上,卻是痛的。痛徹心扉。越是痛,越是不甘,越是證明這一切根本無用。他還是放不下他。還是想將那人抱在懷里,想將那人揉進骨血里,想將自己埋入他的體內,被柔軟緊熱緊緊裹著根部,仿佛游子回歸家園。伊墨緊握著那把匕首,銳利鋒口嵌入掌心,深可入骨。沈玨注意到了,連忙施法,將那匕首奪了過來,又小心捧了那鮮血淋漓的手,想讓那道創(chuàng)口愈合。眼前孩子低著眉眼,早已無了先前蓬發(fā)的怒氣,神情是溫順謙恭的,帶著關切。伊墨望著,最終抽回手來,像是答復般道:“往后我不迫他就是?!?/br>沈玨愣了愣,聽明白過后抿起唇,露出一道笑來,低聲道:“爹爹也活不了幾年,來世的事誰都管不了,不若就陪著他罷,將來如何,誰又知道呢?”伊墨緘默片刻,看了眼那黑暗處的草叢,道:“你回營吧。”沈玨應了聲,很快原路返回了,卻是從另一條小道,繞了回去。季玖蹲在原地,一直也不曾再聽見他們說什么,等了好一會,意興闌珊,就要走。卻被人攔在半路。季玖說:“你……”伊墨看了看他,披頭散發(fā),身上也不知沾了多少草葉,臉上還蹭了些泥土,著實狼狽,心里嘆了一聲,抬手將那些臟污都抹了,在月下望著他警戒又起的眼,道:“濕氣太重,回去吧?!?/br>季玖不答話,只看著他,好一會,才道:“那是你兒子?”他這么問,伊墨卻也沒有理他,那哪里是他兒子,明明是眼前這人的兒子。那一生,他拖家?guī)Э诙假囋谒^上,甩也甩不脫?,F下卻翻臉不認帳了。伊墨根本就懶得回答他這個問題,只道:“他哪里像我?”明明更像你。季玖端詳著他的眉眼,確實……并無相像之處,只是不信他的說辭,哼了一聲作罷。話不投機半句多,季玖轉身就要走。卻被伊墨拉住了肩頭,季玖又瞪著眼轉回來,那人卻不知將什么,從他頭上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