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長久、一眨不眨地凝視對方。

    “你在開始調查冠蓮前，是否就知道雷一鳴持有股票？”朱謹看著舒思涵，目光嚴峻。

    “不知道。我是在查看資料時發(fā)現(xiàn)冠蓮收購了雷敏，然后想起雷一鳴就在雷敏，所以我看資料時看得比較仔細，發(fā)現(xiàn)了要求高管持股的事?！?/br>
    做記錄的手微微一頓，朱謹看著對方低垂的眼睛，追問道，“你為什么恨雷一鳴？”

    一直緊緊糾纏在一起的手忽然脫力般松下來，過了很久，舒思涵終于抬起頭，她眼眶周圍發(fā)黑，像是長期沒睡過好覺。

    她似乎看著朱謹，眼神卻越過對方，落在背后墻壁某處，“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姑姑名叫舒麗，是我爸唯一的meimei，雷一鳴是她老公。他們一開始在一家精密儀器企業(yè)上班，后來裁員雙雙下崗，是我爸給雷一鳴找的工作，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找人開后門?！?/br>
    “新單位就是智敏，智敏當時很不錯，可后來卻越做越差，所以人要背真沒辦法。姑姑家條件一直就不太好，她居然把問題怪到我爸頭上，說他沒給雷一鳴找個好工作。”舒思涵嗤笑出聲，“她從來沒想過，那個年代金融危機，企業(yè)大面積裁員，多少人沒工作。我爸冒著被開除的風險找人、送禮，雷一鳴自己也說愿意去那里。后來單位效益不好，誰能預料？她怎么不問問自己，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才這么倒霉？她為此十幾年都不登我家門，對別人說自己哥哥早死了?！?/br>
    朱謹靜靜聽著，舒思涵的思緒在腦海里匯成一幅幅畫面，它們緩緩翻動，呈現(xiàn)在自己眼前。

    “但這些我都無所謂，姑姑家本來對我就不好。他們明里看在我爸面子上對我客氣，背地里卻說我沒血緣關系，是來搶舒家財產的，因為在我來之前，他們準備把自己的一個女兒過繼給我爸，我一來，全泡湯了?？晌艺娴牟辉诤跛麄冊趺凑f我，只要我爸不知道就行?！?/br>
    “后來我爸生病，肺癌晚期，”舒思涵的眼里流露出痛苦，“我不敢跟他說真話，因為他一直說自己一輩子做好事不會得這種病。我一邊瞞著他，一邊陪他做手術、化療、放療，最后吃靶向藥，他幾次怕我累得受不了，想打電話讓姑姑家?guī)蛡€忙，都被我勸住了。我爸自己也知道姑姑他們是什么人，除了胡攪蠻纏，做不了事。到了最后……我爸……他……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擔心我無依無靠，想把兩家的矛盾化了，把事情說開，免得自己走后我日子不好過。他打了電話給姑姑，開始還好，第二天他們兩個來看了我爸，我爸難得很高興。結果第三天……”

    舒思涵瞪大眼睛，因為極其憤怒和痛苦，肌rou緊緊地繃在兩側臉頰上，像是從心頭傷口里擠出化膿的血水，“那天晚上七點多我去吃飯，回病房后發(fā)現(xiàn)我爸臉色不好，我問他他也不說。后來護工告訴我，就在我走后，姑姑姑父來了，他們說要分走一部分家產，百分之五十，我爸說不可能，姑姑就開始呼天搶地，說我爸不管自己家里人，要向著一個沒血緣的外人，說……把錢留給我，以后送葬都沒人送……”

    丑惡露出它罪惡可憎的面目，一如當初摧毀這個女孩一樣，撕扯著現(xiàn)場每個人的靈魂。

    “我爸從那天起就急轉直下，走的前一天，我喂他喝水，他其實已經喝不下了，他就那么看著我，突然流眼淚，說舒麗什么都不懂，當年家里窮，自己餓著肚子走了一天去借錢買米，為了照顧家里放棄好好的大學，可她呢，從來沒為哥哥想一下?！睖I水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手銬上，“他抓著我說‘我只有你一個親人’。這句話反反復復說了十幾遍，直到最后昏迷。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哭，那時候我才知道，他不是沒有痛苦，而是一直在忍耐痛苦。所有給他的傷害，他都曾想用笑容化解，可現(xiàn)在他沒力氣、也沒時間了?！?/br>
    視線里的朱謹變得模糊不清，舒思涵用力抹了抹眼睛，眼角帶出火辣辣的疼痛?！八阅銈兛?，”她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就是好人的結局，他幫了別人一輩子，最后卻沒人幫他，臨走還受了氣。我恨我自己，恨自己為什么當時不在他身邊，但我更恨舒麗雷一鳴，他們該死?！?/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國慶快樂~

    第27章 機器手

    押解員看著周宇和李青峰交還完所有設備，隨后熟練地裝撿、打包。其中一人朝周宇招手，周宇走過去，接過對方遞來的光屏。他按住心頭情緒，瀏覽完文件、錄入指紋，交接順利完成。

    朱謹從連接兩個房間的通道走出來，進來的時候正碰見押解小哥推門而去，瀟灑的身影帶起一道風，桌上的保密協(xié)定“啪”的一聲拍在李青峰臉上。

    周宇面色詭異，看著李青峰鎮(zhèn)定地把紙從臉上揭下來。

    朱謹心思重，對剛剛的場面恍若未見，她看看好整以暇坐在一邊的李青峰，又看看兩手垂在身側、站在門口的周宇，對方也正看著她。不甚愉快的審訊后，所有人心底都籠著層陰影，朱謹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以為這個年代早沒有紙質文件了。”沉默間，倒是李青峰先開了口。他把紙拿遠了些，瞇起眼睛看了看上面的字，抬頭對朱謹說。

    “嗯，有些重要文件依然會有紙質存檔?！敝熘敱灸艽鸬?，她想了想，認真地說，“比如您手上的保密協(xié)定，作為非相關者接觸過心聯(lián)網技術的重要證明，基地不僅會存儲電子檔，還會保留紙質檔，以防電子檔遺失或被人蓄意破壞。”

    隨著網絡和信息技術的發(fā)展，數(shù)字化已經從一種自然趨勢演化為日常，但這些現(xiàn)代數(shù)據存儲技術卻不見得比傳統(tǒng)的記錄方式更持久、安全。網絡化的同時，也意味著竊取信息渠道的增加和時間縮短，即使是最安全的數(shù)據庫也有被黑客攻破的一天。

    李青峰了然點頭，把紙疊成方塊塞進襯衣口袋，氣氛一時輕松了些，朱謹反應過來，心底升起一絲感激，同時又有些羞愧。

    “舒思涵的解析審訊已經結束，”朱謹挺直身體，振作起來，向對方告知結果，“我建議對這個案子的兩個方面重新考慮：一是舒思涵泄露冠蓮商業(yè)機密，從證詞看，這點并不成立；二是她是否涉及證券□□交易，我會把她、趙卓然和客戶的談話內容在報告里詳細列出來，至于是否違背誠信義務、算不算對投資人進行勸誘……這些需要專業(yè)人士來判斷，我無法確定?！?/br>
    “我們接受你的建議?！崩钋喾逭f，周宇和朱謹同時愣了下，沒想到對方這么爽快，和前幾天的態(tài)度相比簡直天上地下。

    李青峰像是知道他們所想，爽朗一笑，示意兩人別站著。說話前，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煙被其中一個押解員沒收了。

    “我承認解析證詞的有用性，也認為它值得嘗試?！崩钋喾迳眢w前傾，一手搭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