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租屋，墻體常年潮濕，只不過他清理得勤快，家里整體還是干凈整潔的。他打開水龍頭，讓水流沖刷手上的臟污，想起來單戎的臉。

毒蛇一樣的眼神用笑意修飾了，反而讓人覺得更加不寒而栗。

文卻思垂著眼睫，心中不由得想，單先生怎么會生出這么個與他完全不同的兒子來。

文卻思日常上課沒受到太大影響，只不過周三和周五各有一節(jié)體育課，他都以身體不適為由請了假。他成績好，也向來老實，老師輕輕松松就批準了，準許他留在教室里看書。

那處漸漸地轉好了，日常的學習生活也多少沖淡那一天留下的陰影。

教室里還有稀稀落落幾個同學，都是偷懶逃課或抓緊補作業(yè)，在教室里期盼老師千萬別點名的。文卻思做題做到一半，第一組的同學拿一道三角函數(shù)題過來討教他，他琢磨片刻，剛找到了思路，放在抽屜內(nèi)的手機忽然振動兩聲。

是單戎的短信，語氣很平常的一句話。

天海一中學生多班級多，排課重疊也多，周五這天，文卻思所在的高二一班和單戎的高一三班體育課正好同時排在下午第二節(jié)。單戎見到了苗又寧，自然知道他這節(jié)課有空，便傳召他：“我在籃球館，學長自由活動時間記得過來一趟?！?/br>
文卻思剛剛出現(xiàn)的思路瞬間斷了，厭惡地皺起眉頭。

單戎又發(fā)過來一句：“順便去小超市幫我買點水果吧，買學長喜歡的就好?！?/br>
同學好奇地探個頭過來：“真稀奇，誰給你發(fā)短信??？”

“沒什么?！彼季w在心頭過了三個來回，文卻思將手機關了機放回抽屜里，淡然道，“垃圾廣告而已。”

單戎多半不在那里，只不過想捉弄他讓他跑個空罷了，不去的話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

萬一他當真在那里……也不過是撒個謊、說句“不帶手機上學”的事罷了。

單戎發(fā)完短信，懶洋洋地點開消消樂殺時間。

籃球館設置了一大片觀賽座位，他隨便選了一個坐著，其他同學一半在底下做練習，劃水的同學也分散地休息，自覺避開他。過了一會兒，陳聰很主動地跑過來問：“戎哥，這節(jié)課想吃什么啊？”

單戎漠然看他一眼，他也知道自己一身汗味，自覺離遠兩步。

“這節(jié)課用不到你?！眴稳质种敢换?，一口氣消了五只紅色小鳥，造了個炸彈，不知想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來，“我在等人。”

第五章

單戎等到了下課前三分鐘，文卻思也沒有出現(xiàn)。陳聰不斷用探究的眼神往他這里看，想必在好奇他究竟會等怎樣一個人。

他倒也不生氣，心里還覺得有點稀奇，把游戲關掉了，又笑起來。

文卻思不出現(xiàn)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他以為對方會順從聽話，畢竟之前吃過苦頭，已經(jīng)一副學乖了的樣子。

一節(jié)課沒喝水也沒吃東西，單戎有點口渴，舔舔嘴唇，手機放進口袋就往高二的那棟樓走。陳聰追上來問他，下節(jié)自習要不要替他買點東西，他擺擺手，也沒應答，陳聰就識相地不再跟了。

文卻思用體育課時間將數(shù)學老師布置的兩道壓軸題都解完，寫好答案的那一瞬間，下課鈴聲便敲響。同學們體育課瘋完回來，吵吵鬧鬧地進教室，他喝了口水，剛把水瓶放下，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

單戎笑瞇瞇地說：“學長，我口渴了?！?/br>
文卻思冷靜地將水瓶遞給他，見他就著自己剛才嘴唇的位置喝了水，心中一陣不悅。他抓緊筆，低下頭道：“沒事不要總往高年段跑?！?/br>
“誰讓學長不理我呢？”單戎表情很遺憾，“我難得等一次人呢，竟然被放鴿子了?！?/br>
文卻思裝作不知道：“什么等人？”

單戎眼睛微瞇著，半晌后恍然大悟道：“學長是不是沒帶手機，所以沒看到我的短信？”

預先準備好的理由卻被單戎搶先說了出來，文卻思呼吸亂了一剎，表情倒是沒什么變化，只不過又點頭一下。單戎這次反而很諒解了，一手拍著他的肩說“學長要認真學習，不帶手機也是正常的事”，手指滑動，移到他脖子邊，動作帶上一點曖昧：“既然上節(jié)課學長不理我是誤會，那這節(jié)課補上就行了?！?/br>
文卻思沒想到他會這么要求，強裝鎮(zhèn)定道：“等放學后吧，我們下節(jié)課老師要講題……”

“你不會想讓我在這里把水從你頭上澆下去的，”單戎另一手拿著水瓶，瓶口微微傾斜了一些，臉上笑容仍然無害，“對嗎？”

苗又寧和女生們說說笑笑地進班級時，恰巧看到單戎與文卻思一前一后地出了門。她腳步暫停一瞬，同伴問她怎么了，她馬上又笑著回答：“沒什么。”

周五下午第三節(jié)是全校統(tǒng)一的自習課，上課鈴敲過之后，校園便陡然安靜下來。單戎腳步很輕快，輕輕松松的，文卻思跟在后面，只覺得他身影格外刺眼。

文卻思在這幾日內(nèi)體驗了一遍過去從沒有過的情緒，厭惡，怨恨，以及現(xiàn)在的不安。他的手神經(jīng)質地握著拳，指甲掐進rou里，周身充滿了警惕。

單戎是個瘋子，做事不會顧及后果，剛才如果自己不答應，他相信那瓶水馬上就會澆透自己。就算還在學校，在場的還有那么多人，單戎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他叫自己出來，萬一是想在學校做那件事……

文卻思想想便覺得毛骨悚然。

單戎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回頭笑道：“學長不用擔心太多哦，只是想了解一下學長，和學長聊聊天而已?！彼麄冏叩搅藢W校的小超市，單戎埋怨說，“剛剛想讓學長買點水果過來的，但是學長沒來，害得我口渴了一節(jié)課?！?/br>
文卻思問：“你想吃什么？”

“買學長喜歡的就可以了?！?/br>
文卻思什么都能吃，沒有特別喜歡的，只想著應付了事，隨便拿了盒處理好的草莓便去結賬。單戎又帶他往籃球館走，偌大的場館長時間開放著，有幾個男生仍在場上打球。

單戎挑了個最偏的位置，一半籠罩在黑暗里，稍微側個身就是通往小通道的拐角。他態(tài)度自然，坐下后便拿了顆草莓起來，自己用牙齒叼著，緩緩咬下，緊實紅潤的果rou中滲出甜絲絲的汁水。

確認了味道不錯，他心情這才稍微好一些，又拿起一顆，摘了葉片便去喂文卻思，意味不明地感慨道：“沒想到學長會喜歡草莓……真甜?！?/br>
文卻思心不在焉，食不甘味，坐立難安。敷衍地吃了一顆，單戎問他話，他也敷衍地回答。

單戎吃完兩顆草莓后，舔舔手指，忽然向文卻思發(fā)出邀請：“既然都來了，學長陪我打一場吧，一對一就好?！?/br>
文卻思：“……我不行?！?/br>
單戎挑眉：“難道學長后面還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