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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直接躺到榻上,外面?zhèn)鱽砹思胰说穆曇?,說有客來訪。 魏郯抬頭的時候,有些惱色。 他應一聲,松開手,對我無奈地笑笑,遺憾地摸摸我的臉:“為夫今夜要會客,夫人莫急,回頭再續(xù)。” 我當然不會一邊煮茶一邊傻等。魏郯離開之后,我讓家人且把茶爐滅了,自己去洗漱更衣。 可等我收拾完了,眼看著夜色越來越深,魏郯還沒回來。我想了想,穿上外衣去前堂觀望。 躲在簾后,只見堂上坐著幾人,聽那些話語,都是駐守長安的官吏。我站了一會,覺得他們還要說上一陣,正要轉身,突然聽到魏郯說什么傷藥,不禁止住步子。 只聽下首一人道:“……稟大公子,某曾遣人遍訪藥市以鄉(xiāng)野藥人。連年戰(zhàn)亂,尋常止血療創(chuàng)的草藥已是難覓,如今又兼天寒降雪,草木皆蓋在雪下,即便荒山僻野也難有產出。若要尋藥,唯有待到春時回暖,冰雪消融草木長起,也許能收來一些?!?/br> 魏郯沉吟片刻,道:“天下群雄割據,天子雖一統(tǒng)北方,南邊憂患仍存。戰(zhàn)事何時來臨,我等亦不可知,此等急備之物,還請諸公多多上心?!?/br> 眾人皆唯唯。 我聽著他們說起別的事,攏攏外衣,悄無聲息地回屋。 魏郯在堂上待了很久,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只隱約聽到他窸窣更衣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燈光滅了,我身后多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回來了……”我迷迷糊糊地問。 “嗯?!蔽痕暗穆曇艉茌p,在我耳畔道,“睡吧?!?/br> 魏傕的確是個大忙人。他睡得比我晚,起得卻比我早。 第二天,我被窗外雀鳥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魏郯已經不在身旁。起來問家人,他們說,魏郯半個時辰前已經出了門,說午后才回。 我答應著,望望天色,心里有些猶豫。 魏郯昨日說,他會陪我去城北看看。說實話,離開多年第一次回來,我也的確想去,不過,我不想和他一起去。那里是我的家,它屬于我和我的父母兄長。許久以來,我不敢觸碰,也不想讓別人觸碰,就算悲傷得想死,我也只想哭給自己一個人看。 我大概能想到那邊是什么模樣,若嬋曾告訴我,她離開長安的時候,北城那些高門大戶的家宅都曾遭遇劫掠,或搶或燒,無一幸免。她沒有說傅氏的家宅如何,可是不用她說,我也能猜到。 當我乘著車朝城北馳去,一路上,行人來往,好幾處市集都能找到當年的模樣。可是昔日街上那些樣式漂亮的高樓、隨處可見的香車寶馬和風流俏麗的紈绔仕女卻沒了蹤影,只剩下匆匆趕路的布衣和瑟縮在墻角的乞丐。 路過皇城的門前,城門緊閉著,厚實的城墻上已經沒有了城樓。大雪在頂上積得滿滿,卻仍然能看到從前那宏偉的廡頂燒焦倒塌露出的焦黑顏色。而當傅氏的家宅出現(xiàn)在一片殘垣那頭,我的心像被什么緊緊地攥了起來。 那圍墻仍屹立著,門卻已經不見。墻頭生了濃密的蓬蒿,被壓在雪下,冒出枯黑堅硬的梗。 我下了車,走過一地覆著冰雪的碎磚,踏入了我的家。 若說外墻還讓我覺得幾分相識,當我走進中庭,面前則是全然的陌生。祖父親自挑選木材督造的正堂、父親引以為傲的藏書閣、母親最愛的西樓、兄長們飲酒的水榭……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 只有幾段殘墻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佇立,面上已經辨不出顏色,厚厚的煙黑昭示著這里曾發(fā)生過什么。 我以為我會大哭一場,可是看到這些,卻一聲也哭不出來。只有眼淚,涌出眼眶時帶著溫度,慢慢地化作磣人的冰冷。 燒光了也好。我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什么都不剩,就不會再有人打擾他們了。 ☆、長安(中) 天有些陰,似乎不會有太陽了。寬厚的領口將脖子包得嚴嚴的,可我仍然覺得冷,攏了攏袖子。 雖然屋宅盡毀,我仍熟識地上的每一處,哪里是空地,哪里是廡廊,哪條路通往誰住的院子。我繞過前堂,朝里面走去,雪地上,只有我身后留下一排孤零零的腳印。 我家的后園修得很漂亮,一木一石,都是熱愛營造的祖父挑選的。我也喜歡這里,十歲的時候,死纏爛打地硬是把后園里唯一的小樓占為閨房,從此,后園就是我的院子。 與屋舍的命運不同,后園里的花木仍然在,只是缺乏修剪,長得跟野外的樹叢一樣。冬天里,花木的葉子大多落光,只剩蕭索的枝條。唯一蒼翠的,是遠處一棵松樹,枝干仍是我離去時的形狀。 它的旁邊,是我那幢已經倒塌的小樓。 我慢慢走過去,登上石階。焦木橫七豎八,瓦礫磚石堆了一地。我怔怔地看著,想起我最后一次待在這里的那個夜晚。 那時,也是現(xiàn)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半夜里,母親匆匆把我叫起來,讓我穿好衣服。 我懵懵懂懂,看著她臉上滿是緊張,不停地跟收拾物什乳母和侍婢說這個帶走,那個也帶走。 “出了何事?”我意識到不尋常,問母親。 她看著我,目光復雜,將我身上的皮裘裹緊:“太后方才召你入宮,說要你去陪她住幾日。” 我還想說話,長兄從外面進來,說車馬已經等在門前了。母親不再容我多說,拉著我走出門去。 府里只點了幾個燈籠,出乎我意料,門前,父親、二兄和長嫂都已經等在了那里。 “收拾好了么?”父親問母親。 母親頷首,讓家人把一個個包袱塞到馬車上,又讓我坐上去。 人人臉上都面色凝重,連最愛開玩笑的二兄也緘默不語。 “阿嫤,”母親最后給我捂捂我的領口,急切地叮囑,“入宮之后,萬事要聽太后的話,時時待在太后身邊,誰來找你也切勿離開長樂宮,知道么?” 我看到她的眼圈發(fā)紅,又看看父親和兄長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母親,我不去宮里,我哪里也不去?!蔽艺f著,就要從車上下來。 “坐好!”父親突然走過來把我按住,責備地瞪母親一眼,“說這些做甚?!闭f罷,對馭者喝道,“快走!” 馭者應一聲,揚鞭催馬。 我猝不及防,被帶著向后倒了一下。 “母親!”我拉開車幃朝母親喊道,她立在門口望著我,片刻,將袖子捂住臉…… 水滴落在雪上,化出一個淺淺的小坑。我踏著雪和瓦礫,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去。這個地方我住了許多年,雖然面目全非,可我仍然能認出哪里擺榻,哪里設案,哪里是我最喜歡倚著發(fā)呆的窗臺。一根木梁下,我看到露出半邊殘破的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