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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板?!比垉嚎纯次?,“您進去吧,他就在里面?!卑肷为q猶豫豫地加了一句,“別說太久,他……受不住?!?/br>我心里一緊,抬腳邁進了里屋;一回神就見著床榻上躺了一個人。郭一臣又瘦了。他穿著黑緞對門襟暗團花襖子歪倚在床榻上,面白如紙;他小立領(lǐng)扣子敞開著,纖細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懨懨地靠在床頭,薄唇緊抿,整個人像是一碰就碎。“一臣……”我撲上去抓他的手,只覺得硌人。我細細看他,鼻子直發(fā)酸:“你怎么這樣兒了,啊?你上哪兒去了弄成這樣?”“非子,你來了?!彼麤_我微微一笑,吃力地指使我身后的三貓兒,“三兒,給夏老板挪凳子……我想,看看他?!?/br>“我就在這兒呢,我好好兒的?!蔽椅罩X得他全身都像是沒了力氣,只剩下一雙瞳仁駭然地瞪著我。“非子,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他吃力地跟我對話,表情極認真,像是在完成什么大事。我聽他呼吸急促,很不對勁,不由掀了他的被子,見他大腿裸露著,厚厚地包了繃帶。“誒,冷……”他急急忙忙地去扯被子,身上也透著不靈光。我沉著臉又去按他胸口,他“啊”了一聲兒,吸了口涼氣軟在靠枕上。我撩起他襖子一看,果然見他從前胸到小腹都有繃帶緊緊纏繞著,肋骨的部位有血跡一點一點浸出來。“你……你又干什么去了?你……”我抓著他的手不知道說什么好,眼淚都快被急出來了,“你他媽這是在作死??!”“我從馬來西亞,逃回來的?!惫怀佳劾锓褐娈惖墓?,“邱羽山攔著我,不讓我走,我?guī)Я藥资畟€人,殺出來的。我干掉了他,五個……回國一看,報紙上還登呢。帥……帥吧?”“帥你先人!”我罵他,幫他把被角重新掖好,“你這幾年,跟邱羽山在一起?”“啊……我,是走投無路了,才去找他的,他在馬來,有活路?!彼貏e柔和地一笑?!澳憧矗疫@不是,回來了?!?/br>“邱羽山被抓了?!蔽铱此谎?。“他那還不是,自找的?!惫怀汲粤Φ匚宋鼩?,大概是肺部受了傷,氣不順的時候差點兒翻了白眼過去。我急忙按住他,他擺了擺手,極努力地又吐出一句話來:“他要是不攔著我,讓我走,我也不會跟他火并,他也不會,被抓?!?/br>“你……”我心疼地望他,“國內(nèi)還在通緝你呢,這風口浪尖兒的你回來干什么?!蔽乙缓菪模澳惝敵跆映隽藝?,這會兒就不應該再回來?!?/br>“我也知道,不該回來。”他緩緩看我,眼中突然精光大盛,“我回來找……找,找張源!”他說這話時口氣格外地堅決,大概是激動過度,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我大叫一聲,摟住他,三貓兒極緊張地沖了上來,又是順氣又是掐人中的,邊折騰邊看我:“老大身子不好,你們……少說點兒話。”郭一臣悠悠醒轉(zhuǎn)過來,臉上有了幾分血色,見了三貓兒就罵:“邊兒,邊兒去!我跟夏老板,說話,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插嘴?!”說完自己捂了捂胸口,“老子今天,想說幾句,就說幾句!我高興!”三貓兒訕訕退到一邊,臨出門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安頓好郭一臣,坐在榻上讓他靠著我,盡量讓他安靜。我轉(zhuǎn)移話題:“丁顯杰是你的人?”他點點頭:“是我的人?!蹦┝思右痪?,“其實,是邱羽山的人,但是歸,我管?!?/br>我慢慢看他:“你想過沒有,現(xiàn)在邱羽山倒了,你在國內(nèi)怎么辦?”“我要見,張源?!彼旨悠饋?,雙手抓著我一只胳膊,“我知道,他回來了,是不是?”“你從哪兒知道的?”我把他按下去,“——你就躺著,別坐起來?!?/br>“我叫丁顯杰,一直在,看著你呢?!惫怀嫉恍?,“我就知道,張源要是沒死,就會回來,找你?!?/br>“你……”我盯著他,“你就是因為聽到丁顯杰說張源回來了,所以才回國的?”我?guī)缀跆饋砹?,“郭一臣,你他媽瘋了!你費了多大勁兒才逃出去!”“我要,見他!”郭一臣急了,又搖搖晃晃地撐起來,“你讓我見他!”“見什么見!”我一甩袖子惡聲惡氣地對他說,“你他媽現(xiàn)在是個什么處境你知不知道?!但凡你往大街上這么一走,馬上就能有人沖出來把你打成蜂窩煤!你要是還想多活幾年,就麻利兒地給我把傷給養(yǎng)好了,我給你上深山老林里置套房子躲著養(yǎng)老?!蔽遗伦约涸捳f得還不夠絕,“你見張源干什么?他跟你有關(guān)系么?那小子早他媽不記得你了。就是你小順打的那一槍,失憶了!”“失憶?”郭一臣愣了一下,隨即浮出一個怨毒的微笑,“他以為,失憶了就,算了么?”說完又是猛吸一口氣,“他就是脫了層皮也還是張源!我跟他……沒完!”他剛一說完這話,又是一陣急喘,臉色直發(fā)青,眼仁兒也像是馬上要翻過去。我急急忙忙扶住他,順他的背:“你慢點兒,你別說話……”“非子,我……”郭一臣緊緊抓住我的手,眉心死死地蹙著,“我最討厭,最討厭別人,騙我……”說完他毫無征兆地哭起來,淚珠子像斷了線了一樣撲簌簌往下滾。他怔怔地不知道看著哪兒:“張源他,他騙我……他居然騙我啊……”郭一臣直接哭暈了過去,客廳里那群人又是一陣高度緊張,呼啦啦全沖進來,差點兒就有上膛的手槍指著我腦袋。“放下,這是夏老板,當年對老大有救命之恩的?!比垉河柍獾?。隊伍里的年輕人訕訕地放下了槍。我和三貓兒過去把郭一臣在床上安頓好,郭一臣慢慢醒過來之后眼神還是有點兒暈;我趁機哄他幾句,拍拍打打地好不容易把他弄睡著了。“看什么看?都上外面去待著,擠在這兒參觀呢!”三貓兒對著部下們低吼了一聲。一群人聽聽話話地出去了。我跟著三貓兒出了郭一臣睡的房間,上到另一間屋子去說話。“小順呢?”我瞄了眼客廳那群手下。“一到馬來就死了?!比垉喊櫫税櫭迹袄洗笥H自開槍給打死的,從太陽xue到后腦貫穿,小順死的時候腦漿噴了他一臉。”我心里寒了一下。“老大他對源哥……唉……”三貓兒說一半住了嘴,終究是礙于身份不好表態(tài)。“這幾年怎么過的?”我岔開了話題問他。“老大跟了邱羽山,在馬來幫著邱老板洗錢倒黑槍,四號倒是一點兒沒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