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被我掐了。

飛機到點是四點半，看看時間，嗯，應(yīng)該還來得及。

我一路風(fēng)馳電掣地開往機場，往國際航班那一塊兒走，一群人舉著牌子站在那兒等，還有捧著花抱著禮物的，我手上什么都沒有，雙手插兜里干等。

四點五十，從里面嘩啦啦出來一隊中國人，為首的那個我認識，首批麻醉學(xué)聯(lián)合培養(yǎng)名單上的第二位，一個小四眼。

我眉毛挑了挑。

白椴緊隨其后，黑尼大衣配深灰羊毛圍巾，額前有短發(fā)一掃一掃，眼神和煦，音容依舊。

我以為我很堅強，可這時候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他看到我，一下子就停下了。

白椴……我啞啞地叫他。

歡迎回來。

（第一部完）

“上哪兒去？”我媽問我。

“不上哪兒，”我回答得有點兒不順溜，“去見一個朋友。”

“哪個朋友？你昨天不是才跟非子他們出門兒瘋了半宿？”我媽嘮叨我，“你明天就要上火車，今天還不在家好好待著休息休息！我查過了，從鳧州到你們新兵駐地火車得走一天一夜，下了車就是三個月新兵訓(xùn)，多累啊，你以為你是鐵打的？”

“媽，那什么我就去半天，耗不了多少神?！蔽也荒蜔┑亩自陂T口換鞋，“再說從我們家往城西多近，一甩腿兒還不就是半個小時的事兒?！?/br>
“你去城西干什么？”我媽隨口問了一句，愣了愣，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源兒，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去看郭一臣？”

我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沒敢抬頭看她；“……是?！?/br>
我媽不吭聲兒了，半晌慢慢開口：“源兒，不是媽說你，但你以后少跟郭一臣接觸……這孩子，有點兒邪。”

“媽?！蔽铱纯此?，“他那時候就是一時沖動?！?/br>
“沖動也不能拿刀子捅人啊，哪個孩子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我媽跟在我后面說我，“郭一臣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有些話我不會亂說。你小時候跟他在一塊兒玩玩也就算了，現(xiàn)在他在牢里，你還這么跟他裹……”

“怎么說也是十幾年的發(fā)小，我明天就要走了，就今天去看看不行么？”我換好鞋子站起來看著我媽，語氣不爽，“再說蹲監(jiān)獄還講究重新做人呢?！?/br>
“行行行你看你的去，反正你明兒就走了，我看你能看出個什么名堂來?！蔽覌屝跣踹哆兜刈唛_了。我拉了門正要出去，我媽又在后面叫住我。

“回來，要去就把這個帶上?！蔽乙换仡^見她沉著臉遞了盒東西給我。

“什么啊？”我想揭開看。

“今兒早上剛下鍋的餃子，本來說留著中午吃呢?！蔽覌尣荒蜔┑負]揮手，“快去快去，那孩子一個人在看守所也可憐?！?/br>
我揭開聞聞，還帶著點兒早上的熱乎勁兒。我挺感激地看了我媽一眼，帶上門走了。

郭一臣從小就喜歡我媽包的餃子，這么多年了一直沒變過，想來今天帶著餃子去看他，他應(yīng)該也會挺高興。

我想起以前我們倆都還挺小的時候，連非子跟他媽都還沒搬到筒子樓里來；有一回我們家里包餃子，郭一臣循著香味兒就過來了。筒子樓的廚房跟廁所都是幾家人一起共用的，我們家的飯局就擺在過道上。那時候我跟郭一臣還不怎么認識，我?guī)椭覌尪送?，一回頭就見一小孩兒坐在我們家桌子旁邊，笑瞇瞇地朝我看，那眼神兒簡直心安理得極了。我還記得他那時候腦袋上扣了個虎頭帽子，額角上掛個小鈴鐺，天使般可愛，按著桌面一個勁兒沖我傻樂。

當(dāng)時我端著碗愣在那兒，不知道該怎么辦。過了一會兒我媽就出來了，見了郭一臣就笑：“喲這不是老郭家的小孩兒么，怎么跑我們家來了？”當(dāng)時我媽見郭一臣也可愛，就留著他在我們家把那頓餃子吃了。郭一臣從小就長得比我好看，我媽怪喜歡他的，一頓飯往他碗里連夾了好幾個rou餡大餃。我當(dāng)時很不爽，我媽就說我：“你是哥哥嘛，就該讓著小的?！?/br>
郭一臣一聽這話嘴巴倒是甜得很，一口一個哥哥地沖我叫，叫得我渾身舒坦，不由地也往他碗里夾餃子。小郭一臣捧著碗樂呵呵地，從此就成了我們家飯桌上的?？?。

我頂著風(fēng)，有點兒冷。我緊了緊圍巾，發(fā)現(xiàn)我媽沒給我拿保溫飯盒，我有點兒郁悶，想了想只好把那飯盒揣懷里捂著。大冬天的胸前這么鼓一團有點兒奇怪，我只好攏著手，跟個小老頭似的縮成一團前進。

郭一臣關(guān)在城西看守所，當(dāng)時他因為傷人被判了一年多，按說應(yīng)該去監(jiān)獄，但實際交付執(zhí)行的時候剩余刑期沒到一年，就繼續(xù)被關(guān)在看守所里。我一直有點兒擔(dān)心，因為比之監(jiān)獄，看守所實在是個太黑暗太混亂的地方；郭一臣這人說不上多單純，但那兒對于他來說絕對是一次災(zāi)難。

我記得我第一次去看他是他剛剛被關(guān)進去沒多久的時候。我去的前一陣子非子他們已經(jīng)去看過了，我那時候身上帶著傷，被醫(yī)生關(guān)在醫(yī)院里拖了挺久才放出來；出了醫(yī)院我第一件事就是上看守所找他。我等了有半個小時，那次法警出來跟我說，犯人不想見你；我急了，跟那法警一直磨，那人都快被我惹毛了，說是犯人不見你又不是我們不讓你見，你這人真是！

第一次我沒見到，于是又捱到了第二個探視日，我?guī)е蟀“臇|西去看他。這次我三催四請了幾次，他終于肯出來了。他一出來我就看見他眼睛是腫的，透過衣領(lǐng)還能看到脖子和鎖骨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跡；他見了我，哆嗦了幾下，抓著我的手哇一聲就哭了。

我被他哭得心里直發(fā)酸，握著他的手說你這是何苦嘛你這是。

“他們打你？”我不由去觸摸他的脖子。

郭一臣躲了躲：“沒有?！?/br>
“沒打你那這些傷是怎么來的？！”我火了。

“……犯人之間……都正常?！彼亟忉尩?。

“什么叫正常？沒有獄警么？他們打你你不知道向上反映？你就這么受著？”我心疼地看他，“你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什么樣子！還有將近一年呢！”

郭一臣目光黯淡了一下：“我知道。”他愣了愣，“可說了不管用……說了老犯人們晚上打得更狠?！?/br>
我的心像是被人緊揪了起來，我止不住去撫弄他頭皮，見頭頂上還有結(jié)痂。

“該有脾氣的時候要有點兒脾氣，別老是被人欺負?！蔽铱粗?/br>
“嗯?！彼曇粲悬c兒漂，半晌眼淚又上來了，“張源，我想你?！?/br>
“……別跟我說這個?！蔽易钍懿涣怂麃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