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生?！?/br>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朱荃放下筆，不止放下筆，還把公文合上，推到一邊，露出一片空。“是真是假？可有依據(jù)？你坐下慢慢說。”

從進(jìn)門起葉思睿不是跪下請罪就是垂手侍立，這還是第一次被朱荃這么客氣地對待。“不必了，下官言盡于此，若是朱大人還不情愿，下官也沒有其他辦法。”他打定注意說一半留一半，提刑按察使司并不值得信任，朱荃更不值得。

這回，他幾乎能聽見朱荃捏住指節(jié)咔吧咔吧的聲音。朱荃近乎粗魯?shù)卣f：“本官會考慮的，滾吧！”

葉思睿退出門。屬官和小廝見他出來，就都進(jìn)去了。而帶他過來程英還站在門口，見他出來，局促不安地左右打探，小聲問：“朱大人有難為你嗎？”

“不曾難為?！比~思?？粗冋娴哪?，剛剛被呵斥要挾的一點(diǎn)郁結(jié)也散開了?！澳隳懿荒軒臀乙粋€(gè)忙？”

程英見他豐神俊朗，說話和氣，而且進(jìn)退自如，對他心中頗有好感，聽他相求，自然一口應(yīng)下，“只要下官能辦到的，僉事大人盡管提?！?/br>
“此事說來簡單，卻看有沒有找對人?！比~思睿頓了頓，見他并未反悔，便說：“你有沒有本次禮部主持鄉(xiāng)試的官員名單？”

第98章科場舞弊（十六）

“這有何難？下官這就給大人取來?！背逃⒁豢趹?yīng)下,便急急地轉(zhuǎn)身要走。葉思睿快步跟上他。“我呆在這里也沒什么用，不如隨你去。”

程英所在的衙門也沒有受大火波及，才留下這樣一份名單。他在門口停下,“大人稍等,下官去去就來?！?/br>
葉思睿在門外耐心地等了一會，程英便步履匆匆的出來,依舊滿臉通紅，額上綴滿汗珠。此刻是秋末,京中百姓已經(jīng)開始換上夾層衣了,他怎么動不動就出這么多汗？

程英不知他的困惑,把折起的紙遞到他手里，“這是下官抄錄的，大人盡管帶走?！?/br>
葉思睿朝他再三道謝,才轉(zhuǎn)身離開。往外走時(shí)，他直接展開那張紙一一查看。程英十分細(xì)心，紙上除了人名，還有官職、年庚、籍貫。打頭的就是禮部尚書兼內(nèi)閣大學(xué)士姚奕,四十八歲，京城人氏。后頭緊跟的是禮部右侍郎趙榕，四十五歲,蘇州人氏，往后一溜十多名官員，按官職從高到底排列，南方北方,各自參半。葉思?？赐瓯闶掌鸺?，朝門子要回了自己的馬，騎上馬朝順天府而去。

李昌瑞正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并沒有時(shí)間見他，由小廝帶他去一處廂房喝茶。茶過三巡，李昌瑞就派了個(gè)檢校前來告知他情況，葉思睿一看來人，正是昨晚阻攔他闖入火場的崔彤。

崔彤人高馬大，透過青衫就能看到他膀子上的腱子rou。他見到葉思睿，二話不說，先拜下行禮，“下官順天府檢校崔彤見過僉事大人?！?/br>
“免。”崔彤直起身，更是氣勢逼人，葉思睿兩指壓著碗蓋，反客為主，輕飄飄說了個(gè)：“坐?！?/br>
崔彤謝恩后坐在他下手，臀部僅占據(jù)椅面的三分之一，腰桿挺得筆直，眼神恭敬地垂下。坐姿一絲不茍，看上去倒不像是個(gè)魯莽的粗人，而是教養(yǎng)良好的世家子。甫一坐下，他便主動說：“僉事大人，府尹大人正想派人告知貴司，縱火的人找到了?！?/br>
葉思睿握著茶碗的五指紋絲不動，“哦？是什么人？”

崔彤說：“不知道大人清不清楚，順天府每晚都要派人巡查街道，排查有無可疑人等。昨日走水的信剛報(bào)過來，大人就令我們巡查換班的兄弟注意了，果然就發(fā)現(xiàn)一個(gè)人，入更之后慌慌張張地從那條街跑出去。問他是做什么的也說不明白，一提起提刑按察使司走水的事，就跪下連連磕頭?！彼Ａ艘幌孪肟慈~思睿的反應(yīng)，葉思睿卻只是喝著茶，表情默然。崔彤只得按照預(yù)先的話說下去。“巡查的兄弟覺得他可疑，就將他帶了回來。今早大人升堂提審他，還沒打幾板子呢，就全招了?！?/br>
葉思睿終于放下茶碗，輕輕地笑了一下，“順天府果然效率驚人，本官十分佩服。”這句尋常的恭維掠過去，他便話鋒一轉(zhuǎn)，“不知供詞何在？可讓本官過目？”

崔彤來的時(shí)候，袖里籠著一本本子，葉思睿早就注意到了。他聽了這話，連忙掏出那本子，雙手呈上。葉思睿謝過他，翻起本子看。墨跡是嶄新的，畫押的地方鮮紅一片有些暈染了。這是今早提審的供詞，那個(gè)形色可疑的人叫做王吉，是賣rou的販子。他那攤子在南城，離提刑按察使司遠(yuǎn)得很。北城夜晚要宵禁，他被順天府的衙役抓住時(shí)喝得醉醺醺的，身上除了煙斗火絨和火石，什么都沒有，根本就說不清自己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提審時(shí)李昌瑞只叫衙役先打了二十殺威棒，再問話，王吉立刻哆哆嗦嗦認(rèn)了自己喝醉了酒，在墻根撒尿時(shí)抽煙斗，興許是不經(jīng)意，就把那宅子給引燃了。

葉思睿越看，嘴角的笑意越淡，等到看完供詞，已經(jīng)只剩一絲諷意了。“如此說來，這王吉竟是一不留心，點(diǎn)著了提刑按察使司的衙門不成？”

“正是。”

“那他究竟是怎么跑到北城來的？”葉思睿合上本子問。

“他夜晚跑出去與人吃酒賭錢，怕被抓，才瑟瑟縮縮不肯說，后來吃多了酒暈了頭，就走岔路了。”崔彤說。

葉思睿將那本子撂到一邊不看，撐著頭似笑非笑看著崔彤。崔彤被他看得不自在，便問：“僉事大人可有什么問題？”

葉思睿將本子推到他面前?！斑@件事我會轉(zhuǎn)告按察使大人，他如何定奪就并非本官能猜測的了?！彼f完這番話，又看了看崔彤?！叭f成朓的下人還關(guān)在順天府，不知可有口供在？”

這是崔彤毫無準(zhǔn)備的，只得僵著臉說：“他們二人被扣押在這里，只是為了萬公子加人來認(rèn)領(lǐng)尸體時(shí)釋放，實(shí)則二人并沒有什么罪過，口供也沒有什么要緊的?！?/br>
葉思睿見他目光游移，已是顯出些心虛。“萬公子的家人怎么還不見前來認(rèn)領(lǐng)尸體？”

“璞縣與京城也有十幾日的路程，一來一去報(bào)信就要好久了，馬上要入冬，路不好走，他家人

興許是打算等年節(jié)過了再入京。”

葉思睿又低頭喝茶掩飾嘲諷之意。等年節(jié)過了，那尸體都不知爛成什么樣了，別說萬成朓是正房之子，就是旁系血脈，也沒有這么暴尸街頭的道理。就算趕路來不及，萬家在京中難道就沒有親戚朋友能夠代為收尸？

喝了幾口茶，葉思睿說：“既然口供沒什么要緊的，不如就叫我提審他們吧，我不過問幾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

這明顯也是崔彤毫無準(zhǔn)備的要求。他遲疑了一下就立刻回答道：“此事下官做不得主，還請大人容下官報(bào)給府尹大人?！?/br>
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