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睿知道他是科舉入仕的南方人，便大膽地回答：“此次中舉的璞縣試子的文章，比起名次相仿的、甚至差很多的試子，都有些許不足?！?/br>
“你是說這些人舞弊了？”朱荃問。

“這倒未必。”葉思睿說?！八麄兊奈恼伦x起來也挑不出什么差錯?！?/br>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令朱荃不喜，按察使大人鎖緊眉頭，“你看來看去，就看出這么個結(jié)果？”

葉思睿把自己還沒看完這話吞回肚子里。

朱荃隨意擺弄了兩下自己腰上的流蘇，“你跟本官通個氣，就這么一件事，姚奕究竟有沒有犯事？”

“有?！比~思睿不假思索地回答。

朱荃滿意地點點頭，“這里試卷那么多，你一時看不完也是正常的，若是缺人手，只管去鄭淇那里要，有什么麻煩也只管找他?！?/br>
葉思睿說：“的確還有件事情請大人斟酌。”

“什么事？”朱荃撥正了腰帶。

“下官請鄭大人代為尋找與萬成朓一同趕考的試子李興歡，到如今還沒有音信呢?！边@些卷子里并沒有李興歡的，葉思睿很想見見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不在京城？”

“并不清楚，狀元樓的掌柜的說他可能返鄉(xiāng)了。”葉思?；卮?。

朱荃一下子變得十分好說話?！皬倪@里一路找到璞縣去的確需要一些日子，你不要急，我會催他們?！?/br>
尋人這種事情，葉思睿也只能祈禱他說話有用。

朱荃說完話，轉(zhuǎn)身要早，視線又與夏天舒撞在一起?！澳闶氰笨h的秀才？”他語氣不善。夏天舒移開視線，他剛平復下來的胸膛又開始劇烈起伏，“本官與你說話，你是啞巴不成，為何一聲不吭？！”

葉思睿心里捏了一把汗，正要上前打圓場，夏天舒卻突然開口，“學、學生是結(jié)巴?！彼涞囊暰€一下變得懇切又無辜，“不敢、不敢在大、大人面前……出丑?！毕奶焓娼Y(jié)結(jié)巴巴擠完這句話，朱荃已經(jīng)信了十分，當即厭惡地移開視線，“你怎么找了這么個人來問話！”

只要夏天舒的身份糊弄過去，葉思睿便肯乖乖聽訓。

朱荃走到門口，又側(cè)過身問他：“至于趙大人……”

“泄題一事流言紛紛，但查無實據(jù)，想來是哪個考官喝醉了，或是睡夢中多說了幾句，與趙大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朱荃自進門以后第一次露出一個笑臉，“你說得對，好好辦案吧?！闭f罷，轉(zhuǎn)身離開。

他走出門葉思睿才呼了口氣，走過去扶住夏天舒的胳膊，“我并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xiàn)，委屈你了?！?/br>
夏天舒揚眉，“只是答他幾句話，算不得什么委屈?！彼f得輕巧，葉思睿卻生生驚出一身冷汗，“你太小瞧他了，他可是三品的按察使，成了精的老狐貍，你那話才糊弄不過他，若非我順著他的話說，今日我們兩個怕是難逃一劫?！?/br>
夏天舒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他想讓你說姚奕犯了事？”

葉思睿扶住他的胳膊，引著他坐下，一便整理試卷一邊耐心回答：“他是江西人，科舉入仕，一步步爬上來的。起先我還真以為他不涉黨爭?！彼财沧?，“這么看，他是南黨的老家伙了，與趙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要確認趙榕沒什么事。至于姚奕么，他們當然希望他死得越慘越好。我若想要他幫我，自然要順著他的話說。”

“可如果查出來不是姚奕做的……”

葉思睿撫平袖口，“我自有法子，這個案子可不是他要我查的?！?/br>
解釋清楚了，葉思睿又重新握住夏天舒的手腕，“天舒兄，我知你性情高潔，不愿為這些俗人庸官差使……我自然也不愿意?！边@可是夏天舒，憑什么對他們卑躬屈膝？“京城里一個五品僉事算不得什么，我往后少帶你去官衙司署，可若真碰上了，你就隨便拱拱手行個禮好么？”他用哀求的口吻說。

第93章科場舞弊（十一）

夏天舒不答。

葉思睿心里已涼了半截,還是勉強露出體諒的笑容。“你若真不愿意也就罷了，橫豎也就是一頓訓，少讓你和他們見面也就是了。”

“這樣么？”夏天舒搖搖頭,“我從前說過,不會叫你為難，這話現(xiàn)在也是一樣的?！?/br>
聽到這話,葉思睿就露出笑意，自己又去看卷子,誰料夏天舒后面還有一句,“換做是何英,肯定不會給你惹這種麻煩，為何你偏偏選了我呢？”

葉思睿心頭又是一緊，丟了試卷走去蹲在椅子前握住他的手,“這有什么可好奇的？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就是不會變的了，難道我還要逼著自己改了嗎？”

夏天舒依舊不答。葉思睿就這么蹲著身環(huán)住他的胸口將他抱入懷中，惶惶地問：“你答應了陪在我身邊,就不會改了吧？”

夏天舒輕輕嗯了一聲。

這番對話攪擾了葉思睿的興致，他也懶得再管那堆卷子，橫豎提刑按察使司不會讓別人偷去?！敖袢者€沒用飯,馬廬想必也等急了，我們先回酒樓吧?！?/br>
等他們回到酒樓，馬廬果然已經(jīng)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見他們回來,他當即要引他們?nèi)テъo處談論案情。葉思睿按住他的手，“先叫我們用飯吧，都辛苦一日了。”馬廬只好跟著他們坐下。葉思睿招呼店小二來，“兩碗陽春面，都臥個蛋，不要蔥?！?/br>
夏天舒登時定定地看著他，葉思睿露齒一笑，“我沒什么偏好，跟著嘗嘗鮮也不錯。”

馬廬知道跟自己沒關(guān)系，老老實實地閉嘴，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玩著隨身戴著的荷包，估計是韻娘或是韻娘的娘給他做的。他離鄉(xiāng)也有些日子里。雖說是葉阜為了幫助自己破案特地差他來的，但這一來二去，馬上就要入冬了，家里人怎么會不惦記他。何況他一個捕快，離開衙門不好透露身份，就得被人四處差使。

店小二端了兩碗陽春面上來。葉思?？戳艘谎巯奶焓?，兩人同時開動了。葉思睿先夾了一筷子面，熱乎乎的，連吹幾口氣，才吃到嘴里，又夾起荷包蛋，咬了一口，溫熱的蛋黃就順著流了出來，葉思睿不想讓蛋黃流進面湯里，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荷包蛋，嘴里都燙的發(fā)麻，忍不住皺了皺臉。

馬廬在走神。而夏天舒卻留意著他一舉一動，見他這樣便說：“你若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了?！?/br>
“哪里有勉強，挺好吃的啊?！比舨皇怯嬢^形象，葉思睿都想把舌頭吐出來降降溫，他趁說話時呼了幾口熱氣出來，又夾起面吃了起來。

馬廬終于加入了他倆的對話，“大人，您吃面也太斯文了，吃面條就得大口大口，風卷殘云，那才是享受呢！您看夏先生?！?/br>
葉思?？聪奶焓嫱肜锏拿嬉呀?jīng)少了一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