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過來，有疑惑、驚奇、恐懼、幸災(zāi)樂禍的神情在眾人眼里閃現(xiàn)，于小靈來不及一一辨別，就聽廖氏忽然沉了聲音，用蒼老的嗓音吐出了兩個字。

    “佛祖！”

    此話一出，廖氏忽的渾身一松，兩眼一閉，仰倒過去。

    于桑大驚失色，面色蒼白，摟著廖氏的胳膊抖個不停，嘴里驚恐地喊著的“娘”，淚水嘩啦啦落了下來，如傾盆大雨一般。

    她這般表現(xiàn)，更讓屋里的人齊齊失色，此時崔氏也倒抽一口冷氣，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娘，您去了媳婦可怎么辦呀！”

    于霖隨即也一聲聲地哭了起來，哭著喊著“祖母”。

    于小靈愣在當(dāng)場，不過幾息，胳膊忽然被人大力攥住，于小霏那張瘦削的美麗的臉，扭曲地放大在她眼前，與此同時，于小霏尖利的聲音，刺破了于小靈耳膜。

    “于小靈，是你害了死祖母！”

    她嘶喊著，眼淚奪眶而出，手下越發(fā)使力，細(xì)長的指甲，隔著厚厚的衣服，狠狠地掐到于小靈的rou里。

    手臂上的痛，火辣辣地，于小靈使勁兒一揮臂，甩開了于小霏的手，

    心頭火氣，怒斥道：“你到底想干嘛？！”

    誰知于小霏沒被她喊住，反而一步上前，剛要有所動作，就聽于霆突然喊道：“祖母有氣息，有氣息！”

    他一喊，眾人又都回頭看去，只見于桑面色突變，手指顫顫巍巍地伸到廖氏鼻孔下邊，去探她的鼻子。

    一屋子的人屏氣凝神，等待著最后的判決，室內(nèi)一時落針可聞。下一息，于桑忽的又哭又笑起來，眼淚仍然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可嘴上卻驚喜地嚷道：“娘還活著，還活著！”

    廖氏還活著，只是昏倒了而已。

    ☆、第一二四章 低垂眉

    于桑、崔氏和于霖全如撲通落水的人忽的被大浪拍上了岸一般，大口地喘著氣，又驚又喜地如同自己活了過來。

    于霆和于小靈也大大地松了口氣，只有于小霏，神情呆滯地，好似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樣，立在于小靈身前。

    于霆見狀連忙跑過來，剛及于小靈肩膀的小身子，擋在了于小靈身前，以保護(hù)地姿態(tài)，緊盯著于小霏。

    手臂疼地火辣辣，心里卻暖融融。

    于小靈攬了攬于霆的肩，看著于小霏，見她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慢慢抬起下頜，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并不多做言語，抬腳離開了去。

    “jiejie?！庇邛话驳鼗剡^頭來，小聲喊她。

    于小靈勾了勾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br>
    還沒走出于家的穆大夫又被拉了回來，急急忙忙診治了一番，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如此昏睡過去反而好了，夫人身子還算康健，還得用那個方子，慢慢養(yǎng)著精神。”

    穆大夫說著，專門叮囑道：“千萬不要讓夫人再受到刺激，凡事順著她說也便罷了，畢竟已經(jīng)難以清醒了，不瘋癲，已經(jīng)算是好的?！?/br>
    于桑聽了，連聲道謝?？捎谛§`一聽，卻吃了一驚。

    穆大夫的意思是，廖氏神志不清了？

    于小靈有片刻的失神。

    不過半年，于清松猝死，于秉祖病故，連廖氏也失了神志。于家已然天翻地覆了，再不是幾年前，她剛轉(zhuǎn)世過來之時的于家了。

    孩子們?nèi)諠u成長，上一輩接連故去，果然凡人的命最是脆弱，凡人的世間也最是紛雜。

    目光轉(zhuǎn)過，于小靈看見了于小霏，她渾身散發(fā)的陰冷氣息，遮都遮不住了，站在人群中，又像被關(guān)緊了幽暗的牢籠里，在她身上見不到一點(diǎn)光亮。

    倒也難怪，于小霏那般瘋狂之態(tài)了。

    可是世人有比她經(jīng)歷慘痛的，比比皆是，若人人都似她一樣肆意扭曲，這凡間哪里還有安定可言？

    遠(yuǎn)的不說，只說徐泮父母接連故去，十五歲的年紀(jì)就被推上了忠勤伯的位置，況他身邊危機(jī)四伏，一不留神，刀就架在了脖子上，可她也沒見他怎樣地怨天尤人，怎樣地自怨自艾。

    可見，不僅相由心生，命，也由心生。

    廖氏安穩(wěn)了下來，于桑扶著她平躺在了床上，給她蓋上被子，掖了掖被角，面上散發(fā)著柔和的光。

    想必廖氏能活下來，對于于桑來說，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事了。

    于小靈細(xì)細(xì)打量著于桑，見她同自己剛來時，模樣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可周身的氣息，卻變了很多。以前的她，是父母手心上的嬌嬌女，聰明驕傲，目下無塵。而如今，那樣的她，早已不見了。

    魏博良起初到外地求學(xué)，于桑不以為意，甚至求之不得，在于家的那兩個月，似乎還有幾分待字閨中的味道，日子過的安靜而舒坦。

    可是沒多久，于桑就被無情地遣送回了魏家。夫君不在身邊，沒有孩子傍身，三個妯娌得罪得一干二凈，婆婆分身乏術(shù)，于桑就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透明的人，默默地自顧自地過日子。

    便是這樣，那也是不錯的，至少她吃穿不愁，生活安逸。無牽無掛的于桑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多，卻越過日子越差了。

    魏家的中饋握在大房手里，二房的人在朝為官，二嫂付氏娘家地位極高，三房打理著份額不少的庶物，在這樣的情形下，魏博良不回來，也不來信提及于桑，送到于桑手里的東西，一天差似一天了。

    更加上魏夫人身體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哪里還有人還記得起于桑這個人。家里的下人都是看菜下飯的，有一回，一更鼓都響了，于桑還沒等來她的晚膳，待追云她們?nèi)ヒ?，要回來的卻是廚房剩下來的涼菜涼飯。

    雖則大嫂白氏因為這個，處罰了廚房的人，可廚房的管事，本就是她的陪房，處罰又能罰到哪里去呢？于桑日漸輕待的生活，只是越演越烈罷了。

    于?；剡^味來了，沒有魏博良的日子，她不好過。

    可是對于這個兩年形同陌路的丈夫，她怎么肯彎得下腰？

    這一猶豫，又蹉跎了兩年。

    終于，待于桑鼓起勇氣，要去重拾丈夫的歡心時，也正好迎來了遠(yuǎn)道而來的魏博良。

    魏博良來的那日，春日的魏府又飄著桃花的香氣了，于桑換了身柳黃色繡纏枝蓮紋的杭綢褙子，挽了個墮云髻，墜了珍珠耳環(huán)，看起來和剛嫁人那會兒沒什么不同。

    她讓追云幫她把眉毛往低處，畫成了低垂眉，讓她看起來，處處透著溫軟的氣質(zhì)。她覺得魏博良定然會喜歡，她如今這副模樣的。

    她帶著丫鬟往魏夫人院里去了，魏夫人雖病著，卻還是認(rèn)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末了，還朝她贊賞地笑了笑。

    于桑很高興，覺得自己前幾年當(dāng)真是被任性糊了眼，如今她醒過來了，還不算晚。

    她翹首盼著，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魏博良才匆匆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