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馬車里，聽著邱喆和藥鋪老板絮絮叨叨說話，恍惚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

就好像是在夢中一般，什么東西都離得很遠，那些喧鬧的聲音變得輕了，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用力按著額頭，試圖把這種怪異的感覺驅(qū)逐開。

“晏海，掌柜的說……”邱喆從車外進來，正看到他撫額的動作，轉(zhuǎn)而問道：“你不舒服？”

“沒什么?！彼畔率謥?，聲音有些發(fā)澀：“掌柜怎么說？”

“你前陣不是還臥床不起，定是沒有養(yǎng)好呢！”邱喆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我都說我一個人來就成了，你就這么信不過我？”

“哪里的話！我也不是不舒服，只是最近天氣暖和了，人容易覺得倦怠。”他微笑著問：“邱管事你也不用只數(shù)落我，這個月采買購置是我的事情，你倒是為什么要搶著出來？”

“還不是單月牙單老頭，你這幾天病了他不好找你，就總是纏著我，說那些個勞什子太陽月亮星星，前后左右上下，聽得我頭都大了?！鼻駟闯旆藗€白眼：“你也知道的，我對這些一竅不通，可那位偏喜歡拖著我念叨他那些命理術數(shù)。我聽得頭痛他還生氣，我惹不起還躲得起吧！”

“老先生心性質(zhì)樸，就是書生氣重?！笨吹角駟匆荒樉粗x不敏的表情，他笑了出來：“過陣子他搬去上閣，見上一面也難，興許還會掛念呢！”

“我說晏海你?。　鼻駟葱α藥茁?，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論資歷你是我們之中最長的，看到的應該比我們每個人都多，怎么還會有這般奇怪的想法？”

“藥材還是不齊？”他不想繼續(xù)討論，于是跟著笑了一笑，便轉(zhuǎn)移了話題：“這次缺了幾味？”

“三四十樣吧！”邱喆抖了抖那張密密麻麻的清單，用鼻子嗤了一聲：“那位爺最麻煩了，小地方的藥材鋪哪里會有這么多怪東西在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今朝庭法令嚴苛，往來通商受了不少限制?！标毯u了搖頭：“先這樣吧！回頭傳信讓上京那邊采買，若是這期間裴先生下來過問，我再同他解釋?！?/br>
“說到這個裴老爺，若非他是前閣主的親侄兒，按著那樣的性子，恐怕早就……”看他一臉沉靜，邱喆笑了起來：“哎，我忘了你最不喜歡私下議論，且不說就是了?！?/br>
第2章

“晏海?！闭f是不說了，可回山的路上，邱喆還是在糾結(jié)：“你說這上閣這一次提的那位李長老，到底是什么用意？”

“這事我們怎么知曉？”晏海淡淡地應道：“我們只是下人，怎么能猜得中上閣長老們的心思？”

“這些年閣里多了許多人，也多了許多事?！鼻駟匆廊辉谡f：“也不知道往后會變成什么樣了?！?/br>
晏海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晏海，你有沒有去過上京啊！”邱喆又開始胡思亂想：“聽說那里金碧輝煌，樓臺處處，出入盡是人間俊彥……”

清明風至，山中寒涼，晏海卻恍若不覺，徑自靠在窗欞上，遙遙看向現(xiàn)出暮色的天空。

山下城鎮(zhèn)中人其實把這山叫做橫連山，千秋只是那位創(chuàng)建朝暮閣的師祖自己所取的名字罷了。

穿過利用天然林木山石所布下，用來阻擋外人的迷陣，便隱隱約約地能夠看到，山門的輪廓自綠樹掩映之中顯露了出來。

不知是什么材料，反正是種不太常見的玄黑石材，壘成了險峻精巧的飛檐斗拱，異常肅穆莊重。

“朝相見……暮別離……”就如同每次行經(jīng)此處之時，晏海幾近無聲地念了這一句。

這是在離山門不遠的一處山壁上，不知何人何時為何鐫刻了一首無題長詩，只是年代已遠，那錦繡華章早被歲月時光沖洗得模糊難辨，唯有這先首一句淺淺地留下了印記。

朝相見，暮別離。

據(jù)說朝暮閣的名字，便是因此而來。

只是再怎么想，所謂“朝朝暮暮”多是表達凄苦之情，說什么都無法和規(guī)矩森嚴的武林門派放于一處并論的。

他還記得第一次經(jīng)過這里，看到這幾個斑駁大字的時候，自己難得地失神了許久。仿佛是宿命一般莫名不安，感覺在更久之前曾經(jīng)見過……縱然他對命運之說素來不屑，但是在那一刻，他卻開始懷疑冥冥之中真有些自己不曾知曉的力量。

就算是到了如今，每一次經(jīng)過此處，他還是會毫無來由地忐忑心悸。

定下心來想想，或許是因為這六個字太過殘忍的緣故。

人生之中，最大的快樂便是相見，最大的痛苦就是別離。

人的至樂至苦，用六個字便能寫盡，豈不是太過殘忍？怎能不令人不安恐懼？

一轉(zhuǎn)眼便是百年身，貪嗔癡怨終究埋入黃土……

“晏海，你在想什么呢？”邱喆回過頭，見他神游得厲害，忍不住問了一聲。

“我在想……”沒想到，晏海竟然回答了他，只是那聲音飄忽地厲害，好比夢囈一般?！暗共蝗邕h一些更好……”

“咦？”邱喆突然說了一聲：“那不是李赫遠嗎？”

晏海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來，從被邱喆撩開的門簾后，見到待客碑前站立著二三十人。為首的男子模樣周正，神情略有些死板，正是上閣總管李赫遠，后頭的那些居然都是上閣的管事。

“邱管事，晏管事?！币婑R車停下，李赫遠身后的那好幾個人都對他們拱手問好。

雖然平日里上閣下院多少會不對付，但這邱喆和胡長老沾些親戚，在場面上總是不好拿喬。

“諸位管事哪用這么客氣！”邱喆一臉笑意：“不知是什么事情，上閣管事們可都到齊了！”

“本月采買不是晏管事的差事嗎？”李赫遠瞥了他們二人一眼：“怎的要你們二人一起下山？”

“東西多，這不是怕耽誤了么，我們二人分開去辦總要快些。”邱喆打著哈哈：“我們下院就是瑣事多人少，李總管還要多體恤，若是能勻些人手過來，就更好不過了！”

“這事你不跟你們王總管說，和我講有什么用處？”李赫遠有些不耐煩起來：“你們這零零碎碎的快些過去，若是耽誤事情，你我都討不了好。”

下院總管王濤濤與他素來不合，這在閣里也是大家都知道的，看他這不高興的樣子，邱喆估計最近這兩位又有了齟齬，連忙奉承幾句，招呼身后的車隊快些過了。

“晏管事，林長老前幾日還和我提起，說你最近大病一場，王總管缺了左膀右臂，下院很是亂了一陣?！崩詈者h知道邱喆這家伙油滑，也不理他，轉(zhuǎn)向了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晏海?！叭缃窨礃幼拥故呛眯┝??！?/br>
“已經(jīng)無礙了?！标毯３卸Y，少不了說些好話：“謝謝長老和總管關心，等晚些時候，我自會去向林長老和您回話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