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肯定點頭道：“是，我非常喜歡?！?/br>
    司檀好似覓到了知音，笑得燦若晨陽。先前的悶熱忽地就散了去，聞著院中陣陣清淡藤蘿花香，心情也跟著清爽了好大一截。

    ☆、神仙眷侶

    司檀正歡喜著。聞亦著府內(nèi)仆役在廊下鋪一塊竹席，竹席輕薄，由褐黃兩色編織而成。兩色交叉，成四方紋路。工匠心思細膩，特以熟褐錦緞封于邊角處。

    藤蘿于頭頂擁簇，遮下好大一塊陰影。席上再置幾案，鋪上兩水墊。一應(yīng)擺設(shè)皆是臨著繞藤溪流，席地而坐，宛若置身清幽山林。

    司檀很是愜意，兩梨渦不由自主便清淺彎起。她坐于水墊上，覺得渾身熱氣降下去許多。流水就在手邊，伸手可及。

    潺潺泠泠的流水與鵝卵碎石相撞，發(fā)出不絕交響，悅?cè)藚s又不嫌亂耳。水中鵝卵石縫里，還有清透的淺黃晶石添加，趁著流水，借著斑駁光影，好似夜空中的星星，皎皎璀璨，熠熠生輝。

    司檀撩起衣袖撥動涼涼的清水，玉手小巧，于水中來回輕劃，像是條活潑游動的魚兒。探頭左右查看半晌，亦是沒發(fā)覺這溪流自何處灌來，又是自何處引出。好奇之下，身子前傾，頭上玉墜映著水波反射出一道道白光。

    她的身子越來越低，眼睛一直在流水溝渠邊角搜尋不止。裙角一絲絲滑下，眼看著就要沾上水。

    聞亦停筆擱案，伸手將她傾斜的身子拉回些，“你是又熱了，想要下水一游嗎？”

    語氣明顯有幾分打趣的意味。

    “不，不是?！?/br>
    司檀慌忙回身搖頭，兩鬢珠玉搖擺不止，圓圓的兩個臉蛋也隨著她的晃動微微蕩起波來。她是熱，可并不想要在這清水中游。且這水淺，約摸著也就一尺深，伸個腳還行，怎么能下水一游？

    聞亦面上微露溫然之色，無奈搖頭之后，道：“好好坐著?！闭f罷再次提起筆來繼續(xù)描繪。

    裝著疑問解不開，司檀坐立難安。她小心抬眸偷瞄了聞亦一眼，見他很是認真的垂首作畫，張了張口，又不好打擾他。

    猶疑許久，她輕輕俯下身來，兩手支撐下頜，趴在幾上，“聞亦，這水是從哪里引來的？又是怎么引的？”

    她問的很是小心謹慎。

    聞亦勾唇再次停筆，雙眸與之相對，道：“是東院管著府內(nèi)吃水所用的一口深井，工人挖了深溝，借銅管引流?！?/br>
    “那又是流向何處的？”

    “至西院水井，供府內(nèi)平日洗漱所用?！?/br>
    “那就是干凈的？能喝了？”不等聞亦回應(yīng)，司檀轉(zhuǎn)身小聲嘟囔著，又湊近環(huán)樹的悠悠清水。略一撩袖，兩只白皙小手便探了老長。兩手相合曲成瓢狀，伸進水中捧了一些出來。流水清涼，于指縫間滲一些出去，化作清軟水柱，再次注入流水之中。忍不住的，她腦袋就緩緩低垂下去。

    “不能喝！”見她湊的越來越近，聞亦音調(diào)稍高，慌忙制止。

    這水雖說是井水，清而甜。卻是未經(jīng)過濾煮沸，是生水。若是任她這么直接入口，怕是要不舒服。

    司檀速速縮回了脖子，將手中的一捧水又重新倒回。兩手胡亂地往衣裙上抹了兩下。不多時，水汽浸染衣裙，在兩側(cè)留下兩道深暗印子。她臉頰微紅，明顯有些澀澀含羞的模樣。

    “我、我就聞聞，不喝。”

    她這話出口，只怕是連自己都不信，誰是拿嘴巴去聞的？她方才雙唇努起，眼看就要觸到手中的清水了，分明是想嘗一口。

    聞亦無奈笑笑，想她臉皮薄，也不刻意拆穿。瞥見她額頭還聚著一層細密薄汗，微一蹙眉，溫聲道：“還是熱嗎？”

    司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便很是乖巧地圍著水墊端坐。

    是還有些熱。可是頭頂有藤蘿遮陽，身旁有溪流散熱，比著之前已經(jīng)好上許多了。

    自昨晚起，聞亦就發(fā)覺她極是怕熱，渾身像是個燃起的火爐。恰好他身上涼，就有意無意地想要湊得近些。他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再近些。

    稍一思索，他道：“若還是熱，就將墊子挪過來?！?/br>
    既然他都這么說，司檀并無半分猶疑，樂得像是只得了寶貝的兔子。眼睛忽閃兩下，擠出兩枚清淺梨渦，便抽出身下的水墊圍了過來。

    二人并坐共案，他身上似冰如雪般的溫度便傳了過來。從內(nèi)到外都是清涼，司檀欣然拽著他的一側(cè)闊袖，瞬間就舒心不少，連眉梢都是高高揚起的。

    案上正攤著一副未完工的畫作，藤條蜿蜒似龍蛇，化為虛像居畫紙左側(cè)。清凌流水流暢，由遠及近。一著水藍拖尾羅裙的女子圍坐在右，傾身探手，恰是她方才玩水時的模樣。

    司檀眉間一驚，偏著頭望著聞亦：“這是你方才畫的？筆法真是好！”

    作畫講究布局排物，虛實相生，且要看筆下的力度，與作者的氣韻。她平日也會描上幾幅，對這些還是能簡單分辨得出。

    這畫剛成型，單看這虛實相間，以及那一氣呵成的線條便知，他畫得是好的。

    聞亦心里更想讓她夸一句畫上之人，這樣他也好說“不是我畫得好，是人好”。可她只注意到筆法，卻未能讀透他的心思。聞亦忽覺挫敗，輕聲言問道：“你能看懂？平日也會畫些嗎？”

    司檀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她的畫自是不能與他的相提并論。淺思之后，她眉目略低，聲如蚊蠅道：“閑來是會描一些，畫不好?！?/br>
    聞亦牽起她拽著衣袖的小手，面容溫和，眉目清然。他說：“若是喜歡，我慢慢教你。”

    “好！”

    司檀應(yīng)得極是順溜，語氣中明顯含著幾分迫不及待的意思。他畫得這樣好，有個能教她描畫的好先生，她當(dāng)然是不會拒絕的。

    見她高興，聞亦便取了紙出來，就平攤在她面前。藤蘿搖曳，驕陽借縫投射下來，剎那間化作顆顆珠玉。水流清靈作響，宛如山澗之內(nèi)奏出的幽幽樂章。

    二人并肩而坐，皆是垂首提筆描繪，恰似歸野神仙眷侶，好不和諧寧靜。

    若是遇上感興趣的，司檀總是會投入許多，恨不得融了進去。畫畫時就是這樣，垂首擰眉甚是認真，在這院中一坐便是一整天。至晚間蟲兒紛飛必須回房時，聞亦催了幾次，司檀還有些依依不舍。

    這夜間月光傾瀉而下，四壁燈火點燃，還有零零星星的螢火蟲追逐嬉鬧于藤蘿之間。景色與白天完全不同，美的別有一番滋味。司檀還想再待上一刻，看看月亮也是好。

    聞亦很是耐心地又催了幾次，她還是不想回去，直到臉上被叮了好大一個包，才苦兮兮地收了幾上的畫紙。

    梳洗之后躺在榻上，婢子將四面朱紅紗帳放下。透過薄薄紗帳，司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頂上橫梁。

    墨發(fā)四散而開，漆黑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