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見榮祥果然是把臉轉(zhuǎn)向自己，擺出一副認(rèn)真聆聽的架勢。

“我今天早上聯(lián)系了位德國大夫，你要不要同我去他那里看看？”

榮祥故做茫然狀：“看什么？”

傅靖遠(yuǎn)不知怎的，忽然就被他那種故作無知的樣子激怒了：“你說呢？”

“我不知道?！?/br>
傅靖遠(yuǎn)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可是因為帶著眼鏡，所以兇光被遮去了好些：“他叫謝廖沙，你大概沒聽說過，在西安很有名的。二十七軍的張軍長就是讓他幫著戒的大煙?！?/br>
榮祥挑了下眉：“哦。聽名字，倒像個白俄?！?/br>
“我沒興趣和你在這里扯皮。你去不去？”

“不去?！?/br>
沒想到榮祥會答得這樣痛快，傅靖遠(yuǎn)不禁一愣：“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他會怎樣處置我-------”榮祥臉上還微笑著，眉頭卻淡淡的蹙了起來，他瞇著眼睛摸了摸下巴：“無非是把我綁起來，等我熬不下去的時候，給我打一針海洛因。然后他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海洛因比嗎啡更易上癮，而且完全沒有戒掉的可能?！彼钢稻高h(yuǎn)笑起來：“我什么都試過的，真的沒有用?！?/br>
傅靖遠(yuǎn)一把打掉了榮祥的手：“你還真是意志薄弱。哪有什么是熬不過去的？”

“要不，你也試試？”

傅靖遠(yuǎn)哼了一聲：“留著你自己受用去吧！”

榮祥靠回沙發(fā)：“你既不敢，又何必在我這里裝什么硬漢。你這個人就是討厭在這里，一口的仁義道理，滔滔不絕的，可是其實也不過如此。比如當(dāng)初罵我是漢jian，你也未見得去親自抗日。我實在聽煩了?！?/br>
傅靖遠(yuǎn)立時挺起腰板：“哦，我一片好心為你，你倒煩我？”

榮祥把臉扭過去，唉了一聲。

“朽木不可雕也！”傅靖遠(yuǎn)憤然起立：“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你竟已經(jīng)變成這幅樣子了。真是令人痛心。”

榮祥一言不發(fā)。

傅靖遠(yuǎn)瞪了他有一分鐘，終于“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榮祥歪頭探身，從茶幾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小孟立刻彎腰給他點上火。

深吸一口，他滿嘴煙霧繚繞的吩咐道：“把小秀叫出來，接著唱。”

第18章

顏光琳迎面碰上榮祥時，下意識的就向后退了一步。

這里是趙振聲的公館。

趙振聲聽聞榮祥已經(jīng)從傅家的花園府邸搬出后，立刻便開始大展交際手段，極快的便與榮祥結(jié)識相熟。這讓傅仰山恨得牙癢癢。他是一直盛情挽留榮祥住下的，可是榮祥那邊只說愧于叨擾，定要搬走。果不其然，他前腳一走，后邊趙振聲便湊了上去。

他在西安這么多年，最頭痛的對手便是趙振聲。雙方一直力量相當(dāng)，僵持不下。面子上卻是都客客氣氣的，并不顯露出什么來。

趙振聲在家中大擺宴會，邀請了西安的各界名流，中心人物是榮祥，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傅仰山等人。宴會后定是要跳舞的，所以一干年輕小姐們早早的就備好了銀皮鞋小禮服等衣物，這邊宴會甫一結(jié)束，那邊已然的紛紛的帶著老媽子上了二樓更衣室去換裝。

顏光琳今日穿了身孔雀藍(lán)的西式連衣裙，在宴會上已經(jīng)大出了風(fēng)頭，惹得那傅靖遠(yuǎn)不住的扭頭張望女賓席，找機(jī)會向她眉目傳情?，F(xiàn)今換上一身淡黃色的旗袍，又是一番風(fēng)致。她讓老媽子先把衣服裝好送回外面的汽車?yán)锶ィ獾玫綍r人多忙亂，又要找不到。自己則沿著趙公館二樓那幽長華麗的走廊向樓梯口走去?？墒遣幌肱赃叿块g門一開，一個高挑身材的西裝男子轉(zhuǎn)了出來，兩人四目相對，都是出乎意料的一驚。

走廊的壁燈發(fā)出暗淡柔和的光芒，映的榮祥一張臉玉一般溫潤白皙。那睫毛的影子投射到面頰上，是個擴(kuò)大而濃重的扇形陰影。見了顏光琳，他似乎是有些茫然，點頭笑了笑，然后便徑自側(cè)身走掉了。

顏光琳向前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去。誰知她這么一回望，正巧那邊榮祥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雙方再次目光相對。

那一刻榮祥的神情甚為冷峻，可是因為面部輪廓是如此的清秀柔和，所以朦朦朧朧的遠(yuǎn)望起來，只讓人覺得別有一番孤高清華的氣度。那走廊極長，他的身后，是無窮無盡的幽暗延伸，他的面前，只有自己。

這讓顏光琳在開口之前，竟短暫的迷蒙了一瞬，她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走廊中輕輕的響起：“前面是女更衣室，你還是不要過去的好?！?/br>
榮祥露出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驚訝表情。隨即立刻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回來，經(jīng)過顏光琳時，他

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聲謝謝，然后便匆匆下樓去了，只留下一股子似有似無的古龍水味道。

顏光琳站在走廊中，眼看著前方-------其實什么都沒有，人早走到樓下去了。剛才的邂逅讓她覺得很有些恍惚：這樣一個月光般明凈溫柔的男子，怎么會是她三哥描述的那樣不堪？

她心不在焉的繼續(xù)走去。在很久之后的未來，她還清楚的記得這個華美陰暗的走廊，

還有暗淡燈光下那個修長的影子。

她不知道，其實榮祥那天的出現(xiàn)只是為了找到小孟，因為他需要打上一針，方能繼續(xù)下面的舞會，僅此而已。

可是因為他那張漂亮的面孔和冷淡的態(tài)度，卻讓顏光琳心中一動，萬劫不復(fù)。

榮祥終于在公館門前的院子里找到了小孟。他這一路找的心急火燎，好容易見了人，抬手便是兩個耳光：“你跑哪兒去了？”然后不等他回答，徑自大踏步走向停在門口的汽車。小孟連表情都沒變，轉(zhuǎn)身便一路跟了上去。

鉆進(jìn)車中，榮祥已經(jīng)有點身體發(fā)顫。他試圖解開自己的襯衫袖口，可是因為左手抖的厲害，竟然有些肢體失控，無論如何也捏不住扣子。這時小孟已經(jīng)吸好針劑，一手持針，一手幫他解開袖扣，露出滿是針眼的手臂。

針尖抵在皮膚上，微一用力即刺入靜脈血管中，嗎啡針劑被緩緩?fù)迫塍w內(nèi)。榮祥閉上眼睛，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靜了一分鐘，榮祥鉆出汽車，慢慢踱回了宴會大廳。進(jìn)門時，他正碰上傅靖遠(yuǎn)同顏光琳二人。

自從上次被氣跑后，傅靖遠(yuǎn)再沒去找過榮祥，甚至在別處見了面，也只客套寒暄兩句，決不多談。但此刻既然迎面遇上了，他總不好不抬頭看他一眼。

榮祥卻毫無回應(yīng)的垂下眼簾，只稍稍側(cè)了身子，擺明是在給他讓路。門口燈光強(qiáng)烈，愈發(fā)照得他面無血色，表情也是木然，帶著點淡淡的小哀傷。他的確是變了，曾經(jīng)豐潤的面頰消瘦下來，皮膚卻還是依舊的瓷白，這讓他看起來好像太過玲瓏的玉器，美則美矣，卻是分外的脆弱易碎。

他便這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