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月，江陵城入春前最后一場雪，林熠來到蕭桓身邊的第一年。

想好了么，可愿留在我身邊？

“好。”

漫漫天地，霧雪紛紛，這一刻幾乎成了永恒。

丹霄宮回廊悠長，聶焉驪在旁抱劍看著，夜棠眼里凝著淚，寂悲微微閉目，手中佛珠一粒粒拈過。

“臭和尚，回去在你們寺里多點(diǎn)幾道長明燈，給小侯爺祈福，讓他長命百歲?！泵婺磕贻p俊美的玉衡君撞了寂悲一下。

但林熠的身體終究根基重創(chuàng)，動用內(nèi)力于他而言已經(jīng)很難，多數(shù)時(shí)候，他只是靜靜在猗蘭殿內(nèi)，這方天地和身邊的蕭桓，足以填滿他的生活。

蕭桓移駕猗蘭殿起居，晚上就與林熠同榻，林熠時(shí)常被噩夢驚擾，蕭桓便把他攏到懷里，他總算能連續(xù)安寢。

林熠也沒反對他的決定，偶爾打趣問：“御史臺的折子堆在一起，足夠把我架在上面燒死了罷？”

蕭桓則耐心告訴他，孤不過是換個(gè)地方就寢，御史臺管不了那么寬。

每晚同榻而眠，林熠總愛往他懷里鉆，有時(shí)鬧著不睡覺，蕭桓便覆上去吻他，探進(jìn)他衣袍，撩得他起火，最后總是怕弄疼林熠，只是用手解決，林熠壓抑著輕哼的聲音就像某種小動物一般，偎在他懷里沉沉睡去。

卻不知為何，林熠越來越愛飲酒，蕭桓擔(dān)心他身子，問玉衡君，玉衡君卻道：“不必理會那幫御醫(yī)，喝酒不礙事?！?/br>
四月里，江陵城杜鵑和桃花盡開，賀西橫已經(jīng)把北疆打理得井井有條，再回江陵時(shí)穩(wěn)重許多，蕭桓不在的時(shí)候，他就陪著林熠。

“有什么要問的？”修修改改，林熠終于制出一套合意的木蝶圖紙，將桑柘木蝶放在書案上，問賀西橫。

賀西橫這次回來，也看出林熠和蕭桓的關(guān)系，守在林熠身邊，猶豫片刻，在他手心寫著問道：“舅舅和陛下在一起，開心么？”

“同他在一塊兒，今生便不后悔了?！绷朱诒阈?，知道賀西橫是怕他受委屈，“你呢，不想舅舅這么做？”

賀西橫忽然涌出淚來，悄悄擦了，告訴林熠，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高興，怎么都好。

林熠揉揉賀西橫頭發(fā)：“小西橫，日后我若不在了，好好照顧自己，也替我照顧好他?！?/br>
賀西橫回北疆時(shí)，久違的邵崇猶前來看林熠。

彼時(shí)戰(zhàn)亂結(jié)束，朝中太子和蕭桓奪位愈演愈烈，黨政之禍野火蔓延，永光帝臨終傳位蕭桓，洛貴妃不久病逝隨先帝而去，邵崇猶則趁亂刺殺了蕭放，從此一度在江湖銷聲匿跡。

邵崇猶只是簡單同林熠聊了一陣子，林熠至此還是不了解他，但北疆六年，邵崇猶雖奉蕭放之命潛在林熠身邊，始終沒有害過林熠。

蕭桓回來，邵崇猶看見林熠臉上的神采，心中也明白了什么，看了看蕭桓，終究沒有提起血緣身世，只是留下舉世難尋的藥材，便告辭離開。

臨走時(shí)恰與聶焉驪相遇，兩人對視一眼，聶焉驪朝他笑了笑，耳畔藍(lán)紫寶石的耳釘耀目，邵崇猶對他微一頷首，而后擦肩而過。

從前的日子似乎人人都有遺憾，多少應(yīng)逢終未逢，恨對面，不相識。

四月末，暮春，林熠每日要飲下大半壇應(yīng)笑我。

猗蘭殿內(nèi)，林熠喝了酒，泡在溫泉池中許久沒有動靜，蕭桓擔(dān)心，便進(jìn)去看他。林熠微微睜開眼，靠在池邊對蕭桓道：“縉之，我腿麻了，動不了?！?/br>
蕭桓便穿著一件單袍下到池中去抱他上來，林熠卻勾住他脖子主動吻上去，含混著撒嬌般道：“騙你的，陪我待一會兒罷。”

蕭桓將他抵在池邊細(xì)細(xì)親吻，池水氤氳霧氣，林熠伸手在水中解開蕭桓單袍，兩人肌膚相貼，蕭桓在他耳畔道：“姿曜?！绷朱诼牪灰姡允悄剜溃骸翱N之……要了我吧，都給你。”

他纏著蕭桓，無比依賴地?fù)砭o他，蕭桓在這里第一次要了林熠，一開始輕柔地進(jìn)去，最后每一次都沖撞徹底，池水溫暖，一層層漾出波光，兩人纏綿極盡溫柔，如同再也不會分開一般。

自那以后，猗蘭殿的每個(gè)角落都曾有他與蕭桓親密的影子，每每相擁，體溫彼此傳遞，陷入幾乎瘋狂的境地。

素日里林熠安靜無比，一身黑色錦袍，他極少離開猗蘭殿，坐在庭中花樹下，亦或殿內(nèi)書案旁，蕭桓一回來便從背后擁住他，在他唇邊和額角落下吻，一如每個(gè)清晨離開時(shí)一樣。

即便從未分開超過三天，林熠也總是很想念蕭桓，卻也不說，只是早早等在殿外廊下，聞聲便準(zhǔn)確無誤地迎過去。蕭桓接住撲到懷里的人，將他背起來，緩緩?fù)刈?，夕陽把兩人影子拉得很長。

偶爾蕭桓一整天里都在猗蘭殿陪他，林熠那雙手腕薄而靈巧，白皙剔透，玉雕竹骨，曾經(jīng)拉得開最重的弓，揮得出最致命的劍。

他不再動用內(nèi)力，無事便在庭中練劍，總是赤足散漫，一身錦衣帶起枝頭微風(fēng)，杜鵑花飄飄搖搖，落瓣悠悠垂在足邊，夕陽漫灑金輝，院中身影修長。

蕭桓將他擁在懷里，花樹下陪他刻出一只又一只桑柘木蝶，無數(shù)次在林熠耳畔輕吻，林熠在他懷抱里轉(zhuǎn)過頭，便是綿長而難分難舍的細(xì)吻。

有時(shí)累了，蕭桓便將他打橫抱回殿內(nèi)，重重紗幔輕拂，寬大錦帳內(nèi)，蕭桓一次次要他，林熠修長清瘦的身體蒼白而脆弱，雙目縛著玄色錦帶，每每抵達(dá)頂峰，他下頜揚(yáng)起，汗水滴落，蕭桓輕噬他修長的脖頸，仿佛對待他珍寵豢養(yǎng)的唯一獵物。

歡愉的日子，林熠乖順之極，無數(shù)次在蕭桓懷里輕喚“縉之”，全身心把自己交給他。

蕭桓知道從前的烈鈞侯桀驁不馴，而今眼前人全心全意，甘之如飴地在一方宮殿內(nèi)，對林熠是否公平？

他心性倔強(qiáng)好強(qiáng)，若不開心，又怎會告訴別人。

林熠酗酒愈發(fā)厲害，每日整壇應(yīng)笑我，玉衡君只道酒和藥不沖突，而林熠真的奇跡般活過了第一年，整整多陪在蕭桓身邊一個(gè)四季。

承熹二年，七月初七，江陵月夜，蒼穹星河萬里，日漸虛弱下去的林熠終于離開了蕭桓，賀西橫自北疆趕回來。

蕭桓把自己和林熠的尸身關(guān)在霜閣整整三日，他原本打算以霜閣寒玉保林熠遺體不腐，直至下殯那天，賀西橫想闖進(jìn)去，玉衡君攔住西橫，進(jìn)去勸蕭桓。

“陛下可知侯爺為何能多活一年？又為何終日離不開那壇‘應(yīng)笑我’？”玉衡君道。

蕭桓雙目猩紅，握著林熠的手，聞言才動了動：“為何？”

玉衡君道：“侯爺為多陪在陛下身邊一些時(shí)日，早就把藥停了。”

蕭桓抬眼，麻木的胸腔終于涌上一絲波動：“你說什么？”

玉衡君沒有多說，只是靜靜站在那。

“他停了藥？”蕭桓攥著林熠冰冷的手，“……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