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

那年，阿浩輟了學(xué)。

之后的事，阿浩沒說太多，天羽也猜得出來。幾年后，阿浩的meimei上了大學(xué)，全費(fèi)制?？h文工團(tuán)招人，鐵飯碗大鍋飯，擠破了頭，留著一個名額給阿浩，阿浩卻終歸沒去。為了他上舞蹈學(xué)校，家里背了一身的外債，殘疾的父親，meimei的學(xué)費(fèi)，老邁的爺爺，不滿20歲的阿浩輾轉(zhuǎn)在各大歌廳舞廳，賺錢養(yǎng)家。

為了meimei新學(xué)年的學(xué)費(fèi)，21歲的阿浩來到漢城。

兩人走到河邊的斜坡上。夕陽西下，炊煙裊裊，遠(yuǎn)處的青山蒙上淡藍(lán)的輕紗，綠色的田野裝點著座座人家。從田里收了農(nóng)活往回走的人們像布在田野上的雀子，空氣里散發(fā)著一股花的甜香。

“槐花香。”

阿浩輕輕地說。

他在斜坡上坐了下來，望著河對面。天羽坐在了他身邊。

阿浩坐了一會兒，指著對面開口。

“那里，以前有一棵槐樹。”

天羽看向?qū)γ?，一大片圍墻圍起來的地方，里面雜亂地堆著沙子石山，還有幾間閑置的辦公用房，看上去破敗不堪，空無一人。

“到這個季節(jié)就會開花，一串一串的，風(fēng)一吹就往下飄?！?/br>
阿浩靜靜地說著。天羽看了他一眼，說了聲“是嗎”。

“以前，那是我家?！?/br>
阿浩說。

“小時候，我常在院子里的槐樹下面睡覺?；被w下來，身上都是花。到吃飯的時候，我媽來叫我，我就用很多很多槐花把身上遮起來，我媽就裝成看不見我的樣子，繞到我背后，用槐花撓我癢癢……然后我爸來了，把我扛到肩膀上，帶我騎大馬。爺爺拉著meimei，坐在門檻上笑……”

天羽看著圍墻里。

風(fēng)吹過光禿禿的沙場。

他側(cè)過頭。

阿浩的臉上，沒有表情。

第10章

晚上，阿浩要到鎮(zhèn)上飯店招待天羽，再為他安排一個旅店。天羽不去，要留在阿浩家里。

“這里太破了，怕你住不慣?！?/br>
阿浩為難地說。天羽看了阿浩住的房間，一張木板床，一床露出棉絮的被胎，浸過水的墻壁上胡亂地貼著報紙，散發(fā)著一股霉味。

味道確實有些讓他受不了。

“沒關(guān)系。挺好?！?/br>
天羽說。

晚飯也沒去鎮(zhèn)上，天羽抓起幾個鍋里的粗面饅頭啃了起來，阿浩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天羽已經(jīng)吃了個半飽。

他本想請阿浩和他爺爺去鎮(zhèn)上飯店，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像顯得自己施恩，怕阿浩有想法。晚飯后他借口去轉(zhuǎn)轉(zhuǎn)，開車去鎮(zhèn)里的超市買了很多老年人的食品和補(bǔ)品，大袋小袋地放在后備箱里，準(zhǔn)備明早走前暗暗丟在阿浩房間。

內(nèi)兜里還放著來時準(zhǔn)備好的一個信封。從到阿浩家到現(xiàn)在，李天羽都不知道怎么拿出手。本來打算見了面就給他，可是真正見到阿浩，聽了他的事，這信封卻遲遲沒往外拿。

天羽轉(zhuǎn)著方向盤，腦子里過電影般，不停放著那天晚上阿浩向他借錢的情景。

他走著神，直到差點撞上一輛沖出來的摩托，才猛地踩了一腳剎車。

天羽把車停在路邊，心神不定。

他拿出懷里的信封。

厚厚的一疊錢，顯得那么扎眼。

晚上，天羽坐在阿浩那張小床上。床不寬，僅僅夠兩個男人睡。天羽看著墻壁，墻上貼著一排褪了色的獎狀，有小學(xué)的，有舞蹈學(xué)校的。有幾張照片，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靠在一對樸實的夫妻旁邊，咧著嘴傻笑著。背后是一道院墻，有半截粗壯的樹干。天羽想，那就是那棵槐樹吧？

一張老舊的宣紙貼在墻上，用很清秀的毛筆字一筆一劃地寫著“五好家庭”，左下角小小地寫著“龍浩”。

天羽正在看著，阿浩走進(jìn)房間。

“爺爺睡了？”

阿浩點了點頭，滿臉的疲倦。之前，天羽看著阿浩為他爺爺喂飯，擦身，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抹去那雙昏黃的眼睛里流下的渾濁的眼淚。

“我來吧?！?/br>
天羽去拿阿浩的碗。

“這怎么行”

“沒事?！?/br>
天羽蹲下身，瓦起一勺粥，慢慢送進(jìn)老人的嘴里。咽不下的粥從嘴角流下來，天羽拿起一邊的毛巾，擦去老人嘴邊的殘跡。

阿浩站在一邊，看著。

阿浩關(guān)上房門，上了床。天羽掀開被子，阿浩躺了進(jìn)來。天羽把被子蓋到他的胸口和肚子，往上拉了拉。

天羽伸手拉電燈線的時候，聽到阿浩低低說了聲“謝謝”。

天羽轉(zhuǎn)過頭。

“……謝什么？”

阿浩看著他。

“謝謝你來看我。從那么遠(yuǎn)趕來看我的，你是第一個。”

阿浩說著，苦笑了一下。

“對不起。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天羽望著阿浩的眼睛，那直視著他的眼神忽然讓他很受不了。他別開頭。

“別這么說?！⒑?，對不起你的是我?！?/br>
他停了下來，又開口。

“我很后悔?！绻缰朗沁@樣，我那天不會……”

阿浩打斷了他。

“這不怪你。我們不沾親不帶故，你卻幫了我那么多忙。我真的，從心里感激你。”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就算有這筆錢，也來不及了……所以不怪你，真的……”

阿浩沒有再說下去。他翻過了身。

天羽側(cè)過身望他，阿浩的背影在窗外投下的剪影中，瘦削而脆弱。天羽靠了過去，喊了一聲“阿浩”。

“……我爸走之前，只有80幾斤，都瘦得沒人形了?！?/br>
阿浩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

“我爸說，他老是聽人家說，城里有一種很貴的雞，叫啃的雞。很好吃，比什么雞都好吃。他從來沒吃過，沒見過。那天，我爸知道他不行了，他跟我說，他想吃一次啃的雞，嘗一口也好，看一眼也好……”

阿浩沒有回頭，慢慢地說著。

“……我到城里買了肯德基趕回去，我爸的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我對他說，爸，你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