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良進了園子，站在養(yǎng)雞場外往內(nèi)張望。后山發(fā)展起來之后，陳贊爸爸和叔叔在養(yǎng)雞場旁邊修了兩間紅磚瓦屋，用來休息和放工具。

屋里并沒有人，劉雙雙她們都回家做午飯去了。陳贊等了一下，劉二良似乎并沒打算離開，便推開車門冒著雨跑了出去，談天沒拉住，也只好從車上下來，跟上陳贊。兩人進了園子，跑到屋檐下。

陳贊跟對方打招呼：“二良叔，你有什么事嗎？”

劉二良已經(jīng)摘了斗笠，他剛從監(jiān)獄出來，頭發(fā)還沒長起來，露出泛著青色的頭皮。面上有點菜色，想必那里面的日子并不好過。劉二良看見陳贊，先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隨即又笑了起來：“是小贊啊，你爸媽不在山上？”

“他們回家去了，現(xiàn)在就我在這里?！标愘澇圆粶?zhǔn)劉二良是什么心態(tài)。談天趕上來，站在陳贊身邊。

劉二良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是這樣的，我家也想養(yǎng)雞，想問問你家里還有沒有種雞蛋?！苯衲甏禾齑蠹叶拣B(yǎng)雞的時候，劉二良媳婦因為劉二良給陳贊家放火的事，沒好意思來求劉雙雙，所以他家沒有養(yǎng)雞，大概是看到大家養(yǎng)雞都出了成果，也有點心動，才讓劉二良來問的。

談天從陳贊身后拉了一把陳贊的衣服后擺，意思是別搭理這樣的人，但是陳贊沒有理會他，只是說：“種雞蛋應(yīng)該有的。下午你問問我媽吧?！?/br>
“好，我晚點再來?！眲⒍键c點頭，戴上斗笠，轉(zhuǎn)身走了。

談天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地對陳贊說：“這樣的人，你幫他做什么？愛養(yǎng)自己養(yǎng)去，還好意思來你家買雞蛋，當(dāng)初放火的時候怎么就沒想過會有今天了。”

陳贊嘆了口氣：“也沒有辦法，他當(dāng)時恐怕也是受了利麻子的利誘。我們得給他一條活路，否則就真會成為十惡不赦的人了?！?/br>
談天不屑地撇撇嘴：“我看不見得，他連句道歉的話都沒說過?！?/br>
陳贊無奈地?fù)u搖頭。

這場雨下得黑天黑地的，到處都是茫茫的水霧，直到晚上才停下來。陳贊看著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記不清當(dāng)年的洪水具體是哪天發(fā)的了，大概就是七八月之交的樣子，早稻已經(jīng)收了，晚稻剛插下不多久。那場洪水持續(xù)了差不多快一天才完全消退，作物因為長時間進行無氧呼吸，產(chǎn)量大受影響，不足一米長的甘蔗從洪水退了之后就再也沒有拔節(jié)了。

看看情形，大概就是這幾天了。陳贊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下河面的水位，還在河堤以下，現(xiàn)在去提醒低洼處的人們收拾東西，恐怕不會有人相信。

晚上劉雙雙和陳昌隆說起劉二良的事來，劉雙雙埋怨說：“你答應(yīng)賣給他做什么？我就是全都摔爛了也不愿意賣給他，那就不是個東西?！?/br>
陳昌隆說：“你怎么能這么想？他是政府抓去勞動改造過的，已經(jīng)改過自新了，他現(xiàn)在想跟著大家一起勤勞致富，為什么不幫他，難道讓他繼續(xù)爛下去？”

劉雙雙還是心有不甘：“我想起那次雞被藥死和放火的事來就氣，真是心狠手毒，就差沒有殺人了吧。要不是小贊堅持報警，說不定我們都給逼死了。”

陳昌隆嘆息一聲：“算了，哪個人不犯錯誤呢，改過了就好?！?/br>
陳昌隆和劉雙雙不知道，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劉二良正好站在他們家窗外，這兩年他在坐牢，家里沒了收入來源，日子過得相當(dāng)窘迫，現(xiàn)在連買種雞蛋和雞苗的錢不夠，他準(zhǔn)備過來求陳昌隆兩口子賒賬的，等以后雞長大回本了再還給他們的。他在窗外呆了片刻，又悄沒聲息地回去了。

第二天，天氣依舊陰霾。談天一早跟著陳昌盛送雞蛋和蘑菇到縣城去了。大半個上午的時候，雨又下起來了，但是沒有昨天那么大。陳贊時刻都留意著河面的水位，水位一直在緩慢上升，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河面已經(jīng)和河堤齊平了。

陳贊知道，那場大洪水就是今天來的，他趕緊去找陳昌?。骸鞍?，河水漲上來了。會不會再往上漲??？”

陳昌隆搖搖頭：“不會了吧。昨天那么大的雨都沒漲呢，今天的雨小多了，而且又快停了，不會再漲了。”

陳贊心里焦急，事實上上游下了大雨，引起山洪爆發(fā)，幾乎是百年未遇的一場洪水，反而到了九八年發(fā)大水的時候，他們這兒到很平靜。但是陳贊又不能說自己知道一定會漲上來的，只好看著慢慢上漲的水位干著急。

離河不遠(yuǎn)有一個院子，叫做河邊院子。那兒住著十幾戶人家，都是他們村的，與主村隔了差不多一里路的距離，院子的地勢地平，與河堤幾乎平行，不知道當(dāng)初是誰選在那兒定居的。

然而雨并沒有停，中午過后，雨又大了起來，都快趕上昨天的大雨了，河水也漫過河堤，以rou眼看得見的速度往上漫，人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妙來。陳昌隆和幾個村干部帶著住在高處的人們，去河邊院子幫那些人家搬家。

發(fā)洪水搬家可不是件輕省差事，除了貴重物品，豬鴨雞、糧食、被褥衣衫，能搬則搬，否則被洪水一泡，就全都泡湯了。

陳贊也跟著去幫忙，能收拾多少算多少。這時水已經(jīng)慢慢漲到院子里來了，一些低洼處已經(jīng)漫上水了。陳贊好不容易將一位寡居的老太太從她的小屋里勸出來，她死活也不愿意離開她家的老房子，堅信大水是不會淹了她的房子的。明明下著大雨，溫度并不高，陳贊卻急得出了滿腦門子汗，不過總算是把人勸出來了。

陳贊打著傘，老太太拄著拐，兩人冒著大雨蹚著水，沿著路的輪廓摸索著往村里走，走了一段，老太太突然又想起來什么：“不行，我要回去，我有東西忘拿了?！?/br>
“什么東西啊？五奶奶，別回去了，等水退了再拿吧?！标愘澘粗Ｃ５乃妫€有幾十米就到陸地了。

“不行，不行，不拿出來我就不走了?！崩咸恢腊l(fā)了什么癔癥，“那是我老頭子的相片啊，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水里，我要回去陪他，淹死都算了，死也要死在一塊。”

陳贊看勸不住，只好說：“五奶奶，你別回去了，相片在哪兒呢？我去幫你拿?！彼胫粋€老太太，走路慢騰騰的，等她回去了，還能不能走出來都是問題，便把老太太托付給別人帶上去，自己蹚著水又返了回去。

此時院子里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陳贊心里焦急，找到老太太家，那是一間歷史久遠(yuǎn)的土坯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