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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漏鐘, 已是亥正了。她點點頭,踩著腳踏下了炕。孟階吩咐明月和喜兒打了熱水進來,宋琬卸了妝便上了床。 她心里悶得慌,翻來覆去好幾次, 還是很清醒。她害怕吵到孟階,便悄悄地往床里頭靠了靠,正要拉了錦褥蓋在身上,卻被一個有力的臂膀又拉了回去。 孟階睜開眼,將宋琬放下來的青絲撥到一邊去,輕聲說,“琬琬,你不睡肚子里的孩子還是要睡的,別再亂動了。” 宋琬便將頭埋在孟階的胸前,小聲的說,“我知道了。” 也不知夜里幾時睡過去的,二日清曉,宋琬撥開床帳,見孟階早就去了翰林院了。她看外面院子里土潤苔青,便問明月,“夜里幾時下的雨?” 明月夜里睡得最沉,她搖了搖頭,喜兒便接過話來,“五更下了一會?!?/br> 宋琬見天還陰沉沉的,還是也下的樣子。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喃喃的道,“也不知孟階走的時候可帶了傘?” 孟階走的時候,喜兒也起來了,她說道,“我瞧著洗墨是回房里拿了傘的,小姐不必擔心?!?/br> 宋琬又回了房里抄經書,她準備抄十卷的,三日的時候派人送過去,也算是她的一些心意。 朱夫人和胡夫人、陳夫人卻相邀一起過來了,她們聽說了沈謙的事,都不免唏噓,便撿著話安慰宋琬。 宋琬現下已緩過來不少,她笑了笑,讓明月將莊子里新送來的桃子和李子洗了與眾人吃。 陳夫人看上去很是喜歡吃脆生生的青桃,宋琬讓明月挑了一籃,讓她帶走了。 正午的時候,果真下起了雨。先是蒙蒙細雨,接著雨點子越來越大,院里的竹子卻越發(fā)青翠起來。 等雨小了一些,明月打著青油傘從外面進來,雨水沾濕了她額前的劉海,一綹一綹的,還往下滴水,桃紅色的褙子也浸透了,繡花鞋更是趟了水,走起路來吱吱的響。喜兒忙拿了綢巾遞給她,“虧你還打著傘呢,怎么淋成這樣?” 明月收了傘,將繡花鞋脫了,踩在地板上,笑嘻嘻的道,“竹林里冒了好些新筍出來,只露了一個尖,可多了,小姐要不要過去瞧瞧?” 喜兒見宋琬一直悶悶不樂的,也忙道,“在屋里坐了半日了,小姐不如出去散散心。” 都說‘春來竹筍雨后生’,宋琬還從來沒有瞧過。她放下手里的筆,又從窗戶里看那片郁郁蔥蔥的竹林。 從昨兒晚上,兩個丫頭就變了花樣的逗她歡心。宋琬不想拂了她們的心意,點了點頭道,“那過去看看。” 雖是初夏,雨水打在身上還是涼的。明月捂著嘴打了個噴嚏,宋琬聽到蹙了蹙眉,囑咐她,“快去換身干凈的衣服來,再讓廚房熬一劑nongnong的姜湯喝下去?!?/br> 明月吐了吐舌頭,忙從游廊里回了她住的耳房。下過一場大雨后,天色亮了許多,還微微飄著雨絲,喜兒撐了青油傘打在宋琬頭上。 院里鋪了青石,上面有些長了苔蘚,宋琬極是小心翼翼。竹林靠近月亮門前,有一大片。聽孟階說,這里原來只種了一株,都是后來發(fā)出來的。 手腕粗的有十幾株,還有雪后新發(fā)出來的,只有拇指一般粗細,倒有百十株。地下略有空隙的地方,果真有剛剛冒出頭的竹筍,有的才剛剛破土,只有一個青黑的尖頭,若不細看,還真瞧不出來。 還有剛剛拱出一個小土堆的,宋琬提著衣擺蹲下,撥了一下那突出來的地方,下面便是新筍。 “以前只聽人說過,現下里親眼見到,沒想到竟如此神奇。”宋琬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揚了揚,喜兒看在眼里,微微舒了一口氣。 明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也跑了過來,她含笑道,“今兒冒出這么多竹筍,咱們可是有口福了。廚房里的大師傅說,這新長出來的竹筍熬湯喝,可鮮嫩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外面走進來二人,走在前面的是穿玄青色護衛(wèi)服的寇懷,后面才是孟階。 宋琬扶著喜兒的手站起來,和寇懷微微頷首,“寇將軍。” 寇懷也拱手行禮,“夫人,你這一聲寇將軍,我可不敢當。”寇懷現在還只是翊中中郎將,離明威將軍的名號還差的遠呢。 宋琬斂了斂眸,淺淺一笑,虛手請道,“寇將軍……”她一時叫順了口,倒有些不習慣,又連忙改口說,“寇中郎,屋里坐?!?/br> 孟階走過來,低頭看到宋琬蔥綾般的手指上沾了些許泥土,便從衣袖里拿了帕子給她。 宋琬便說,“何苦再弄臟它,我去洗洗就是了?!泵想A點頭,拉著她的手一起上了臺階。 宋琬去東次間凈了手,又回到正堂,看到明月手內捧了一個小連環(huán)洋漆茶盤進來??軕丫妥谙率椎谝粋€玫瑰椅上,明月走到他跟前,微微俯身,“寇中郎請用茶。” 寇懷連忙接了一杯,“謝明月姑娘?!?/br> 明月咧著嘴朝他一笑,“寇中郎客氣了?!?/br> 寇懷端著茶鐘的手卻是一頓,黑黢黢的面龐上竟隱隱有了些紅暈。宋琬正好看到這一幕,她略一怔愣,又低頭莞爾。 寇懷個頭高大,鬢兩邊又蓄著胡子,看起來不像中原人,倒有幾分匈奴人的模樣。他本就長得駭人,臉上還有一道疤痕,許多女子看見了他都十分害怕,所以前世他一直未曾娶親。 明月倒不怕他。宋琬記得,明月還曾在客棧的時候吼過他幾句。她瞧寇懷剛剛看明月的模樣,分明是害羞了。 倒也是,明月在一眾丫頭中,是長得極為出挑的。容貌雖不是名花傾城,但也是眉目清秀。要是別的女子,看見寇懷早就遠遠地躲開了,明月這樣不怕他的,只怕是獨一個。 寇懷在軍中,也難得見到女孩子,又是不怕他的,他定然是對明月存了幾分意思。 說起來,寇懷除了長得駭人了些,為人做事倒還光明磊落。他以后又是大名鼎鼎的明威將軍,若是明月能和他在一起,倒真是一對好姻緣。 宋琬想了想,決定抽個時間問一問明月是個怎樣的想法。 今兒在朝堂上,永隆帝想革去沈子煜的官職,幾位大臣為他求情,都被永隆帝斥責了一番。后來梅掌院說,的后續(xù)部分都是沈子煜經手的,若是革去了他的官職,只怕還要找個人熟悉前面的內容,定然又要推遲完成了。 永隆帝很重視這本書的編寫,他想了想,才同意繼續(xù)讓沈子煜留在翰林院,但還是撤去了他侍讀的官職,降為中書舍人。 夏冕一直都沒有說話,他昨兒晚上接到消息,得知了永隆帝發(fā)這么大火氣的原因是沈謙家里竟抄出了‘大禮議’的檄文。 夏冕一想起永隆十四年,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的老師,他的同事,幾乎都在這場風波中死的死,致仕的致仕。僅剩下的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