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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阮程明把手枕在腦后陷進(jìn)枕頭里,還有點接受不了阮程辰已經(jīng)成為父親的這個事實??傆X得他的人生被阮程辰甩開了一大截,現(xiàn)在更是感覺隔了一道峽谷,愈發(fā)難以逾越。床邊柜子的抽屜里躺著一本相冊,這是阮程辰結(jié)婚那年母親送給他們兩個的,一人一本。從襁褓一直到二十八歲,多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照片,還有一些和父母一起的,除了他們四個,并沒有別的人出現(xiàn)。他們從第一頁開始慢慢長大,父親和母親慢慢變老。那時候他們還年輕,很多照片阮程明也分不太清到底哪一個是自己,只能依稀靠衣服和頭發(fā)區(qū)別。自己十歲左右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差不多也是自己現(xiàn)在這樣的年紀(jì),但是他對于年輕時候的父母的記憶卻不那么清晰了,可能對于他們而言,以往度過的年月,記憶深刻的只有彼此了吧。阮程辰的孩子以后也一定不記得阮程辰現(xiàn)在的樣子,侯雯會幫他記得。還有自己,也會幫他記得。早上八點多,天光大亮。夏遙打開臥室門,窗簾被突然而來的風(fēng)掀起來。拉開遮光的窗簾朝外看,視野還算開闊,從高樓的間隙里能看到一點遠(yuǎn)處的山的輪廓。今天下午還有這個學(xué)期的最后一次兼職,馬上要考試了。滕夕小學(xué)畢業(yè),他們一家趁暑假帶她出來玩兒,陳慧秋也和他們一起,先來這里和他匯合,然后同行。這是陳慧秋昨天晚上在電話里告訴他的。陳慧秋和滕以升是舊識,他們兩家常有來往。從四歲開始夏遙跟著滕以升學(xué)鋼琴,一直到他初中畢業(yè)。滕以升的妻子廚藝精湛,夏遙沒少受她點撥。滕夕也喜歡他,小時候總粘著他一起玩兒,后來大了一些,才收斂了很多。突然有東西掉在墻邊,是一摞有些發(fā)黃的紙。夏遙撿起來漾開一片浮灰,是宣紙。小心的展開來,竟然是一幅工筆。夏遙掀開窗簾,窗戶旁邊是做進(jìn)墻里的壁櫥,幾乎放滿了這樣的畫卷。夏遙小心的抽出一摞,一卷一卷的展開看。有一些他眼熟,認(rèn)得是臨摹,大多都沒見過,不知道是臨摹還是原創(chuàng)。不過不管怎么樣都很厲害。阮程明昨天晚上多喝了幾杯,幾乎半夜才睡,醒來并不舒服,有點渴。出來找水喝的時候聽見客房的動靜,端著水杯就過去了。夏遙的心思都在畫里,直到阮程明的手從后面伸過來,抽走一卷畫紙。"您起來了。""嗯。"阮程明把杯子放在窗邊,騰出手來鋪開他手里的畫。這些東西放在這快兩年了,他也很久沒有看過,更沒有動筆。落款處那枚小章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這些都是您畫的嗎?""嗯。"他從小和阮程明一起被父母送去學(xué)工筆,后來阮程辰不學(xué)了,他倒是一直堅持下來,還算喜歡。只是這兩年人變得沒那么勤快,差不多要封筆了。"好厲害。"夏遙感嘆,他畫畫從來都是野路子,全憑興趣心情。頂多翻看畫集的時候碰到喜歡的臨摹學(xué)習(xí),或者有時候看看陳慧秋。阮程明的這些畫看起來可不是隨便畫畫的程度,雖然對工筆不甚了解,但是這一點夏遙還是能看得出來。"老師,有時間一起去寫生吧。"阮程明想了想說:"好。"兩個人索性把這些東西都重新整理了一遍才出來,阮程明想,有空的時候應(yīng)該把自己那枚名章翻出來。午飯是出去吃的,然后夏遙就回去了。馬上就是考試周,阮程明沒再見過夏遙,倒是有一次到圖書館想找些資料,結(jié)果座無虛席。準(zhǔn)備走的時候看見夏遙正和同學(xué)在一起復(fù)習(xí)功課,并沒有看見他。侯雯因為是順產(chǎn),產(chǎn)后沒幾天就能出院了,一直住在母親家里,阮程辰全程陪著,一直到產(chǎn)假結(jié)束才回去上班,晚上也都盡量回母親家住。孩子取名叫阮嶼。期間阮程明去過一次,那孩子比剛出生的時候好看了一點。眉目間隱約能看出阮程辰和侯雯的影子。阮程明私心覺得更像侯雯一些,不知道為什么,他并不希望這個孩子有太多阮程辰的影子。但是父親和母親,還有侯雯,都說這孩子更像阮程辰。阮程明勢單力薄,被迫承認(rèn)了。暑假正式開始,學(xué)校里極其清凈。阮程明在圖書館看見夏遙的時候有點驚訝。"你還沒回家?""我媽過幾天要來,到時候一起走。"夏遙在他對面坐下,問他,"老師,您這幾天有空嗎?""有些資料要查,什么事?""一起去寫生吧。"阮程明回到家,從儲物柜里把自己許久沒動過的工具都翻出來,清了清浮灰。背著畫板出去畫畫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年代久遠(yuǎn)的事情了,應(yīng)該是大學(xué)的時候吧,再往前追溯,小一點的時候他和阮程辰一起結(jié)伴去過。夏遙提到的地方是城郊一座水壩,離學(xué)校這里并不是很遠(yuǎn),他們決定騎車去。阮程明也好久沒騎過自行車了。第二天一早夏遙就來了,做了兩人份的午餐,裝在保溫盒里帶上。天氣極好,像是給足了他們兩個面子,天空藍(lán)的都有些耀眼了。車子鎖在堤壩下面,阮程明瞇著眼睛迎著光看著聳立在眼前的輪廓。沿路是修筑的臺階,坡度極緩,爬起來并不費力氣。阮程明落在夏遙后面幾步,一直不快不慢的跟著。夏遙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怕他離得太遠(yuǎn)。視野終于開闊,壩頂花草豐美,一側(cè)是茂密的樹林,一側(cè)臨水,空氣濕爽。沒有人。阮程明看好位置就把畫架支起來了,起初落筆還有猶豫,一段時間之后,熟悉的感覺回來了,愈發(fā)畫的順手。夏遙并不在他視線范圍里,中途阮程明四下里望了一圈,夏遙在他身后稍遠(yuǎn)一些的地方??匆娝仡^,還朝他揮了揮手。太陽升到正當(dāng)空,氣溫有點熱了,脖子暴露在陽光下被曬的難受。阮程明收了筆,把畫板蓋起來。夏遙已經(jīng)在一棵樹下納涼,看見他起來,叫他過去吃東西。填飽肚子人就容易犯困,阮程明枕在背包上閉著眼睛,不知道睡著沒有,隱約覺得是清醒的,但是又覺得已經(jīng)過了很久。恍惚里感覺到有呼吸靠近他。偶爾拂過的風(fēng)實在是很安逸,阮程明覺得不管是誰他都懶得起來制止。然而那呼吸只是在他近處停留了一會兒,并沒有再靠近。反倒是他搭在身側(cè)的手被輕輕的握住了,帶著微微的汗?jié)?,觸感冰涼。阮程明沒有動,任他就那么被握著。夏遙有點緊張,他怕阮程明醒過來。只想著再握一下就好,然后看阮程明還沒醒過來,就貪心的想著再一下也沒有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