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來調(diào)音，你可以試試看?！?/br>
陳楷已經(jīng)很久沒有彈琴了。那一年選拔考試落選之后，他似乎就再沒好好彈過什么。但聽見謝禹的話后，他順從地坐了下來，掀開琴蓋后扭頭問身后站著的人：“你想聽點什么？”

謝禹看起來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很篤定地說：“巴赫平均律，第一首，C大調(diào)前奏。”

陳楷此時周身充斥著某種業(yè)已漸漸淡忘的熟悉感，但在聽見謝禹指定的曲子后，一下子笑了。謝禹也跟著笑起來，慢慢說：“我已經(jīng)不記得用右手彈這支曲子是什么樣子了，只當(dāng)讓我看看指法也好。”

“好。琴譜有沒有？”

“你等我找出來?！?/br>
按下第一個音符的時候，樂器本身那優(yōu)美的音色瞬間征服了陳楷，不可言說的甜美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從手臂直通脊柱，好像連胸腔都在共鳴。一開始他彈得有些生澀，過了八個小節(jié)才漸漸好一些。一遍結(jié)束后手指舍不得離開琴鍵，就順勢再彈了一次，這才停住，對謝禹說：“太久沒摸過了，希望沒糟蹋這個曲子?！?/br>
謝禹輕輕點頭：“不錯?！蓖瑫r伸出手來，用左手把這支曲子的前四節(jié)彈了。這支曲子用左手按鍵還容易一些，陳楷聽完之后說：“那天我和汪小姐聽見你彈哥德堡了。很不容易。”

聞言謝禹垂下眼，沒有說話。陳楷看著他還擱在琴鍵上的手，生平第一次留意到他的手指看起來修長有力，的確是適合彈琴的手，頓時心念一動，一句話脫口而出：“我陪你彈一支曲子吧，什么都可以，我替你彈右手的部分?！?/br>
他說完之后謝禹并沒有反應(yīng)，看著他，目光考究一般；陳楷這才覺得這話說得冒昧了，忙解釋：“我沒什么別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

“好。”輕聲打斷他沒出口的解釋，謝禹點頭。

他拿的樂譜是肖邦的降B大調(diào)夜曲。陳楷一邊和謝禹一起讀譜子，一邊說：“你也挑得太難了吧，我真的很久沒有彈琴了。你看平均律第一首大調(diào)都彈得糟透了?！?/br>
謝禹在認(rèn)真讀譜，過了一會兒才接話。他嘴邊有一點笑意，大抵很愉快，之前因為疼痛而僵硬的線條正在不知不覺地舒展開：“嗯，沒那么糟糕。放松，又不是考試，彈不好再來過就是?！?/br>
陳楷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哦，真好，還可以再來過?！?/br>
一開始彈的時候很不順利，謝禹的手指沒那么靈活，總比陳楷要慢一點。后來又試了三四次，速度才算是堪堪合上了。但隨著曲子的難度的增加，到了后面又開始亂了。好在無論是謝禹還是陳楷都預(yù)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很有耐心地一次次停下來，又一同打了一遍拍子，把彼此的節(jié)奏記牢，再調(diào)整自己的，再試，就又好一些。

一個問題剛解決，新的問題又上來。謝禹每彈到難處右手不自覺地抬起來，似乎想靠右手的音掩蓋過去。這動作當(dāng)然是徒勞的，但每次都不免打到陳楷的手。陳楷已經(jīng)彈得入了神，終于有一次當(dāng)他眼角余光瞥見謝禹的右手又要動，想也不想就用自己閑著的那只手把他抓住了，還若無其事地笑：“這看你怎么亂動。再來?！?/br>
當(dāng)他們終于磕磕絆絆把這支曲子彈完，一看鐘，居然就是兩個小時過去了。陳楷重重吐了一口氣：“比我想象中好一些。還是配合不夠……”他猛地意識到自己還握著謝禹的手，呆了一呆，趕快放開。

“抱歉抱歉……我糊涂了……你怎么也沒提醒我一聲……”

謝禹甩了甩有點汗?jié)竦氖?，笑了：“我也忘記了。是我不好，?yīng)該找支短點的?！?/br>
“倒也不是。主要是之前沒這么彈過。下次……”說到這里才想起沒幾天他就要離開麗海道，下面的話也就不必說下去了。

謝禹也意識到那半句沒說完的話是什么，跟著沉默了。安靜了片刻，陳楷還是笑了，搖了搖頭說：“不過真是要謝謝你，我以為我一輩子都沒機會彈這么好的琴了。”

“抱歉?！?/br>
“嗯？”

“謝辰要做什么我無能為力。不過那一天餐桌你說的那些話，我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月你辛苦了，我很希望你留下來幫我?！?/br>
明白謝禹這句話的意思之后，陳楷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也垂下眼來：“我已經(jīng)說過了，沒想到這一點是我太蠢了。不過謝禹，我相信任何人被平白無故脫光了，都會不好過?！?/br>
“嗯。我知道。我很抱歉。”

“也不是你的錯啊?！标惪φ褡饕恍?，“這事情就該這樣。你還記得嗎，那一天你去聽肖邦，說‘這就是我的正常生活’。對你們這些人來說，謝辰做的才是正常的。不管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都過去了，是不是。前幾天我態(tài)度很差，我也很抱歉。你還想再聽什么嗎，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還可以繼續(xù)彈給你聽?！?/br>
謝禹沒有說話，陳楷就耐心地等著，盯著琴鍵那黑一道白一道走神。直到他又聽見謝禹叫他的名字：“陳楷。”

語氣里有著鄭重的意味。他不免詫異地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男人的臉不知幾時起就這樣近了。他無法動作，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見謝禹靠過來，輕輕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對他說：“謝謝你?！?/br>
第一部FIN

第21章

群魔II

LifeasitpassesisbutTimelost:butallbetransfigured,foundagaieduheaspectofeternity,whichisthatofart.

TheQuestofProust,Maurois

十一驪灣

謝禹從睡夢中醒來，才想起并不是在自己房間里。

前一晚謝辰非要過來吃晚飯，吃完兄弟兩個下棋下到半夜，謝辰說不走了，又不肯住客房，謝禹就把房間讓給他，自己去客房睡了。

謝辰比他起得早，開了電視看早間新聞，看見謝禹從客房走出來，搖了搖頭說：“現(xiàn)在幾點了，早報還沒送到。麗海道的郵遞員都去養(yǎng)老了嗎?！?/br>
昨天睡得晚，謝禹還沒完全緩過勁，打了個哈欠后說：“七點半。我和你不一樣，不是非要吃早飯的時候把報紙都看了。何嫂九點半才會過來，早餐只有吐司，果醬任選，要煎雞蛋你自己去?！?/br>
謝辰把目光從電視上移回來：“你早飯吃得太少?！?/br>
謝禹只當(dāng)作沒聽見，到廚房去煮咖啡烤吐司。謝辰看他不說話，也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