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br>
陸棠的笑容沉淀下去：“他總是把我推給別人。不過你也不想回去吧，你對陸維止很有興趣？”

陳楷很老實地說：“他是我老板正在寫的書的對象，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br>
“哦，很好，我也是。”

“他不是你的……嗯，應該怎么叫？叔公？”陳楷詫異地問。

“他是我爸的舅舅。不過我對他一點印象也沒了，只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們帶我去探望他，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快要死了?！边@個時候她的表情和語氣一點也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冷漠得讓人無言以對。

這時專賣店的店員把鞋子和收據(jù)一并交到陸棠手里。陸棠看也沒看，很自然地把所有的東西都往陳楷面前一放，陳楷愣了愣，才想到替她拎東西：“那現(xiàn)在回去了？”

“不回去。我討厭你的老板。他看不起回錦，為了一個不相干的死人傷他的心，那副嘴臉讓我惡心。”

這樣的評價讓陳楷瞠目結(jié)舌，他下意識地要替謝禹辯解，但話到嘴邊又都卡住了。他才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對謝禹其人一無所知，也不知道為什么謝禹如此固執(zhí)地追逐穆回錦的同時，又總是帶著一些不甚明了的輕視。這時陸棠已經(jīng)走到了店門口，回頭叫她：“那個誰，別發(fā)呆，我們換店了?！?/br>
他才回過神來跟上去。

走進另一家店面之前陳楷還是謹慎地開口了：“陸小姐，你可能誤會了，謝禹是一個非常嚴謹也待人很客氣的人，我不知道他想從穆先生那里問到什么，但是我想他總歸是為了寫出一本好書。”

“他嚴謹不嚴謹、客氣不客氣，和他看不起回錦是兩回事。你們都討厭他，又還要找他，虛偽?！?/br>
陳楷不知道她的“你們”到底指的是誰，這個“虛偽”的評價又是怎么給出的。但是他發(fā)現(xiàn)她在捍衛(wèi)穆回錦時是義無反顧的不遺余力。他不愿意為了不相干的人破壞掉難得的相處時光，也就再沒有多解釋一句了。

陸棠又買了一頂寬邊的草帽，一條絲巾，兩塊手帕和一朵裝飾用的山茶花加上幾對耳環(huán)。陳楷還是第一次陪年輕的女孩子逛街，終于知道這其實是個體力活，明明只是這些零散的小東西，就在不知不覺中耗掉了將近兩個小時。其間雖然沒有催促他們回去的電話，但是當陳楷注意到夕陽的顏色后，他說：“天要黑了，差不多回去了？我想他們應該也聊得差不多了?！?/br>
“哦，好?！标懱恼谂Π巡刨I的山茶花別針別在草帽上，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眼看著再走近一些就能聽見他們在說什么了，陸棠問：“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陸棠，我想你大概已經(jīng)知道了。”

終于想到了。陳楷心里苦笑，臉上卻笑得很真誠：“陳楷，楷模的楷?！?/br>
陸棠聽了微微嘟起嘴，在思索著什么。這個表情在她臉上顯得又生動又可愛。她說：“我能不能叫你陳小楷，這樣聽起來順耳一點?！?/br>
她嘴邊有一絲笑紋。這還是陳楷第一次見到她露出歡喜的神色。夕陽下陸棠的臉美麗非常，落在陳楷眼里，好像連心口都隨著這一絲笑在顫抖。他恍惚了一刻，又故作鎮(zhèn)定地也笑起來，反問她：“這又不是在練毛筆字，還大楷呢。再說了，你覺得陸小棠好聽嗎？”

她終于忍不住大笑，笑容明晃晃的，瞬間耀花了陳楷的眼睛。

陸棠的笑容也引得不遠處的穆回錦和謝禹他們紛紛投過目光來?？匆娝貋?，穆回錦站起來：“小棠你回來了。來，陪我去海邊走走?！?/br>
她立刻歡快地跑過去，也不管陳楷手上還拎著的大包小包。陳楷看著她笑著脫下新買的寬邊草帽，問穆回錦好看不好看，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沉默地跟過去，把東西擱在桌邊，向汪素云說：“汪小姐，我回來了?！?/br>
謝禹默默地關(guān)掉錄音筆，把記了不少東西的筆記本合起來，交給汪素云，然后一撐桌面站起來，向只顧和陸棠說笑的穆回錦伸出手：“今天謝謝你。希望以后還有機會聯(lián)系?！?/br>
穆回錦依然沒有摘下他的墨鏡，他看著謝禹伸出來的左手，慢吞吞遞出了自己的左手，笑容無懈可擊：“不客氣。如果謝先生賞光，不如一起在朵麗用個晚餐。法國菜，好不好？”

“不必了，我晚上還有些別的事情，改日吧?！?/br>
“那好，不勉強，向你大哥問好?！?/br>
謝禹的笑容在穆回錦轉(zhuǎn)身后立刻消失不見。他握著手杖，面無表情地垂著眼，好一會兒之后，才用有些疲憊的語調(diào)叮囑汪素云：“素云，你和陳楷先回車里把椅子搬到朵麗咖啡廳的吧臺，給他留在那里，我慢慢走過去?！?/br>
走出去很遠汪素云才恨恨低罵了一聲“混帳東西”，她素來是溫婉佳人形象示人，說話都從不大聲，陳楷起先還以為是聽錯了，但一偏臉，映入眼簾的就是她死死抿住的嘴唇和皺起的眉頭。他不知道和陸棠在一起的時間里發(fā)生了什么，但仔細一想，好像一直到告別前都好好的，沒道理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大家統(tǒng)統(tǒng)變臉了。

“汪小姐……”

汪素云仿佛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人跟著，身體迅速繃了起來，但面部的表情卻放緩了：“對不起，小陳，我不是在說你……”

“你沒事吧，有什么我能幫你的?！?/br>
“人家說穆回錦是個王八蛋，我算是領(lǐng)教到了。哪里見血往哪里戳，教養(yǎng)都給狗吃了?！蓖羲卦屏R了一番，卻不愿細說。

他們抬著椅子回到朵麗的路上正好和慢慢走過來的謝禹打了個照面，只是他完全神游八荒，視旁人于無物。而無論是汪素云還是陳楷，此時都不敢打攪他，就任由他繼續(xù)沿著濱海的散步道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并默默希望他不要走神太久，以至于走出去太遠而不自知。

椅子留在咖啡廳里陳楷又覺得出了一身透汗。出來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光景里，太陽已經(jīng)泰半沉進海里去了，遠方的云好像一座座起伏有致的山巒，介于橙黃和粉紅之間，又被夕陽的殘光鑲上金邊；海面上還留著一道濃烈的痕跡，似金似紅，淋漓迤邐，靠近沙灘的近海則泛著魚鱗般細碎的光；看得久了，仿佛能看見什么東西跳出水面，把這光點濺灑開來，引誘著被光影的魔法迷惑了的人們往深處去，化身為這光芒的一部分。

在這樣瑰麗又隱隱讓人不安的色彩之中，陳楷看見陸棠和穆回錦從他們眼前的沙灘上走過。明明已經(jīng)暗了下來，但他就是莫名看清楚陸棠一手挽住穆回錦的胳膊，另一手壓住正被海風吹拂的草帽，愉快地說笑著，白色的裙子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