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呆呆出神，外頭進(jìn)來個小太監(jiān)，領(lǐng)著個瑟瑟縮縮的宮女。

    那宮女哀哭一聲撲倒在地：“皇上，皇后娘娘她，吞金，歿了……”

    宣德帝似沒聽清了她的話，身子微微一抖，皇后？

    他看向那宮女，“你再說一遍？”

    “皇宮娘娘自昨日起就不進(jìn)飲食，今日晨起時，奴婢見過了時辰娘娘還不醒，去喚時才發(fā)現(xiàn)，娘娘她，歿了！”

    宣德帝這次聽清了，木然呆坐了半晌，方才眨了眨眼，眼眶熱得發(fā)燙。

    惜娘也沒了？

    也不知為何，宣德帝腦中此時浮現(xiàn)一張青春秀麗的臉，不是很美，卻笑得很親，發(fā)起脾氣來帶著幾分嬌嗔，能干潑辣，替他撐起了那破敗王府內(nèi)的半片晴天。

    從前的日子和如今像是隔著一道天塹鴻溝，他終于可以安心了吧，周家徹底沒了，一個人也沒了，死了宋玙，軟禁了宋琰，再沒人來威脅他的位置，他的皇權(quán)。

    當(dāng)初河間王府里的人，真的就剩他一個了……

    可他不是想讓他們都死的??！

    他只覺孤寂得可怕，忽然站起身來，猛地將面前桌案掀翻，剛擺上還冒著熱氣的湯湯水水帶著碗碟“呼啦啦”碎滿一地。

    “老天爺！”宣德帝揮著寬袖嘶喊著：“這是為什么？！”

    宋玙的靈棚還未撤，旁邊又搭起一座新的規(guī)制更高的靈棚。

    宣德帝讓人將他們母子倆的靈柩并排放在一起，要走，就一起走吧。

    又是一日過去。

    “皇上?！睂幱聒P小心翼翼喚了聲。

    宣德帝的背影有些瑟縮，他本就瘦，如今耷著頭，看上去竟似個佝僂老者。

    “您回去歇著吧，珍妃娘娘已在乾清宮候著您?！?/br>
    宣德帝淡淡“嗯”了一聲，回過身來，拖著步子，踩著滿地素白燈籠的光影，往外走去。

    出了靈棚，殿堂高墻間的夜風(fēng)簌簌刮過，帶起似嗚咽的低號。

    宣德帝抬頭看了看天上一輪滿月，“今兒個十五了？”

    “啟稟皇上，今兒是臘月十六?！?/br>
    宣德帝點點頭，背著手往前走著，“快過年了?！?/br>
    他看向遠(yuǎn)方，心有些軟，喃喃道：“秦王府那邊，叫人去傳個話，讓他閑散一陣兒就行，不用只在府上拘著。不過?！?/br>
    他頓一頓：“照舊盯緊了?！?/br>
    “是?！睂幱聒P應(yīng)喏。

    誦經(jīng)聲漸漸遠(yuǎn)離，遙遠(yuǎn)的宮殿依舊遙遠(yuǎn)，道路兩旁只有風(fēng)燈晃著黃亮的豆火打著圈兒，一行人似迷失在夜色里。

    “寧玉鳳?！毙碌酆鋈婚_了口。

    “臣在?！睂幱聒P立即回話。

    “朕終于可以安心了，可為何總睡不著呢？”

    他昨日一宿沒睡，晨間情緒激動發(fā)了一通脾氣，午后想休息一會兒，卻也輾轉(zhuǎn)未成眠，一閉上眼，皇后與宋玙的臉就在跟前轉(zhuǎn)，還有周騰芳，晃得他頭疼。

    “皇上。”寧玉鳳幽幽喊了聲，又頓了頓。

    “嗯？你想說什么？”宣德帝微微側(cè)頭看了他一眼。

    “老臣以為，還有一人，不得不防?！?/br>
    “你說。”

    “燕王。”寧玉鳳吐出兩個字。

    宣德帝停下腳步。

    后頭緊跟著的寧福一個趔趄，差點撞上去。

    “宋珩？”是，他怎么把他給忘了？

    “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宣德帝干脆轉(zhuǎn)過身。

    寧玉鳳垂首道：“燕王殿下與秦王殿下素來親近，老臣本不該作他想。只是，當(dāng)日秦王扳倒周家之由頭，乃是設(shè)陷阱以燕王為餌，引周士佶行刺現(xiàn)身。燕王究竟有何重要，竟會讓周士佶堂堂神機(jī)營統(tǒng)領(lǐng)親自帶兵行刺于他？此乃疑一?！?/br>
    “燕王當(dāng)日墜落之懸崖，據(jù)下頭人回話，足有十余丈高，且崖壁陡峭，并無大片藤蔓，燕王如何能安然無恙？更重要的是，他為何有勇氣以身為餌引人來刺還敢跳下懸崖？此乃疑二。”

    “據(jù)老臣所查，周騰芳在被圍之前，燕王妃在宮里曾被皇后帶走，后來又消失不見，其間，云嵐長公主曾去坤寧宮與皇后娘娘共處了兩個時辰。而在周家被滅之后，燕王妃又安然無恙出現(xiàn)在王府，這期間她發(fā)生過何事，燕王又發(fā)生過何事？此乃疑三。”

    “有此三點，老臣不得不以為，燕王在扳倒周家一事中，起的作用恐怕不小。”

    “而太子殿下出事當(dāng)日，汪昱被追殺逃出西苑后，為何也是選擇圍攻燕王府？最后死在燕王府內(nèi)？刑部和大理寺給出的調(diào)查答復(fù)，是說汪昱逃到王府附近時被羽林衛(wèi)追上，見王府守衛(wèi)空虛，趁機(jī)殺入，妄圖劫持燕王妃，以換取生路?！?/br>
    “可聯(lián)想起前頭之事，老臣以為，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br>
    宣德帝一動不動，直到他說完所有話，方吐出一口氣來。

    本頹喪的眼中忽然閃起了光，轉(zhuǎn)過身去，緩緩邁著步子，琢磨似地念著：“宋-珩？”

    寧玉鳳說的沒錯，他的目光一直在周家、宋玙與宋琰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竟把他給漏掉了！

    這么想來，從他上西疆時起，就與宋琰格外交好，宋琰還曾說過，他于他有救命之恩。

    他想起宋琰說過的話，“……子玉倒是個可用之人……重情重義，不夠正經(jīng)……”

    當(dāng)時他將重點放在了“重情重義”上頭，他不怕重情義的人，重情義的人最傻。

    就像勇戾太子那樣，對著宮里頭有篡權(quán)之心的先皇后與臥病在榻的先帝仁心仁義，最后還不是落得身首分離的下場？

    所以他以為這宋珩又是個一腔熱血的二傻子，竟忽略了當(dāng)日宋琰前頭那句話。

    可用之人！

    這是個有本事的啊，如今水退石出，周家與宋玙都倒下，宋珩的存在便顯得格外刺目。

    宣德帝加快了腳步，本空空蕩蕩沒有著落的心忽然有了動力，又“怦怦”有力地跳動起來。

    果然還得有壓力才行，刺骨的夜風(fēng)帶著寒意，透過頭頂?shù)淖硝躏L(fēng)帽灌入腦內(nèi)，連日來的打擊與消沉漸漸褪去。

    宋珩果然有情況！

    ☆、第435章 東家姓葉

    一　　這念頭讓宣德帝忐忑又帶著絲興奮。

    興奮在于，若宋珩真的不安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將這個勇戾太子的遺孤除去！

    原本依照他的想法，當(dāng)初就根本不想將他養(yǎng)在皇宮。

    可偏偏是宋楨將他帶回來的，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世人皆知勇戾太子母子于他有恩，他又怎么敢不將這個侄子好好養(yǎng)在宮里？

    若不是看在他尚算安分的份上，早就找機(jī)會除掉這個隱患了。

    而若是宋珩真的主動給他把柄，那他簡直求之不得！

    忐忑在于，宋珩的目的是什么？

    他區(qū)區(qū)一個空帽子王爺，憑一己之力想要奪權(quán)？

    還是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