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放下了手，反倒把沈寒香的手握得更緊。

    “抓緊！抓緊我！”孟珂兒大聲叫。

    沈寒香已經(jīng)咬不住她，牙齒一松，手上疼痛一懈，孟珂兒條件反射放松了手掌。

    沈寒香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就在那一瞬，浪頭將船推上頂點又平息下來，腦袋重重撞在了船板上的沈寒香悶哼了一聲。

    “你是笨蛋嗎！不是叫你不要松手嗎！”孟珂兒氣急敗壞地抓起她的領子。

    沈寒香后腦撞了個老大的包，蹙眉很是難受的樣子，她喉中發(fā)出兩聲嗚咽，猛地捂住了嘴。孟珂兒睜大眼睛：“你不是想吐了吧？去去去，別吐臟了地方，來人！”

    除了孟珂兒和沈寒香，船上只還有三個侍衛(wèi)，都在外面候著，兩個架著沈寒香去船邊趴著吐了。

    孟珂兒在船里焦躁地走來走去，看見沈寒香被人扶著進來，就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剛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出來前怎么和你說的？讓你乖乖的，不然我就綁著你走！我可不是九河哥哥，惹毛了我，我在這里把你踹下去，誰還來找你的尸首不成？！”

    沈寒香茫然地看著腳。

    “聽見了沒有？馬上要進入你們中原人的地盤了，你再這樣不分時間地點地撒野，我就讓人綁了你，我們還要趕十多天路，你最好給我安分點。要是綁著走，可不會有現(xiàn)在這么舒服。”孟珂兒說完又覺得生氣，也不知道瘋瘋傻傻的沈寒香到底聽懂了沒。只見到她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蜷在角落里，腳下船里又臟又舊的一小塊布毯皺巴巴的。

    此后沈寒香再沒咬過人，離鳳陽越近，她越容易坐著發(fā)呆梳頭。

    到達鳳陽近郊的晚上，一行人住在客棧。孟珂兒夜半起來找點吃的，剛吩咐完小二去切牛rou熱酒，路過庭院，見到不遠處井邊坐著個人。

    沈寒香背對她坐著，側(cè)著身看井水，井水里映照著天空中的月亮，她的手緊緊攥著，不知掌心握著什么。

    那一瞬間，忽然涌上心頭的想法讓孟珂兒喉嚨發(fā)干，她艱難吞咽了兩聲，走近沈寒香的背后，手的影子被月光照在沈寒香背上。

    只要按在那個手印上，用點力，就能把她推進井里。

    孟珂兒眼神發(fā)直，魔怔了一般。

    陡然間沈寒香轉(zhuǎn)過臉，那一眼讓孟珂兒立刻收起了手，不耐煩地罵道：“半夜不睡覺，要嚇死人?。　?/br>
    不知是不是錯覺，孟珂兒覺得沈寒香的眼神特別冷，好像對她充滿厭惡，但只不過片刻，熟悉的茫然又浮現(xiàn)在沈寒香臉上，她搖搖晃晃站起身，踉踉蹌蹌走回房，跟平時一樣，誰也懶得搭理的樣。

    到達鳳陽郡那天，是個艷陽天，成百上千的鳳陽人擠在街上，熙來攘往，摩肩接踵。

    誰都沒有留意懷里抱著個青底白碎花包袱的沈寒香，她也擠在人群里，她許久沒有好好說過話，在船上撞了頭之后，她的記憶斷斷續(xù)續(xù)。

    這幾天晚上，不斷有零碎的片段擠進她的腦子里。

    一大早，孟珂兒把她丟在南門口，就帶著西戎人離開。她在南門下坐了許久，有人路過她的面前，丟下銅板給她。她買了兩個包子填肚子，好像從來沒有那么餓過，吃完兩個包子還想吃第三個，卻沒有錢了。

    “讓讓，別擋路！”十四五的少年拽著個姑娘往人群里擠，把沈寒香擠到了一邊。

    她好不容易站住腳，又被人群擁著，往前不停腳地走。

    就這么擠到日頭快到頂?shù)臅r辰，沈寒香方才從似夢似幻的虛無感之中脫離出來，身邊的人和事都好像在另一個空間，有些不真切。只有別人踩了她的腳，她才回神過來，才意識到眼睛看到的張燈結(jié)彩的府邸是真的。

    好像有點眼熟。

    沈寒香歪著頭打量。

    她什么時候來過這里呢？

    飛檐畫棟，尖尖翹翹的四角，龍頭向外張著嘴，銅鈴垂在屋檐底下，隨徐徐微風擺動發(fā)出脆響。

    “來了，要來了！那就是新娘子！”

    中年壯漢把兒子馱在肩頭，剃了個瓜瓢頭、紅頭繩扎著小細辮的小男孩興奮地揮舞手里的風車。

    “不知道誰家的姑娘有這個福氣呀，忠靖侯可是咱們的大功臣啊，要不是虧得他，咱們早就是西戎人的戰(zhàn)俘了。”

    “是呀，是呀，聽說嚴相賣國呢！與西戎訂了個什么契，要把關山以北都給西戎人。西戎那些蠻人，你們不知道他們都怎么對戰(zhàn)俘，我奶奶被俘之后，半路上活活兒給餓死了！尸骨被扔在雪地里讓狼給拖了去吃！”那婦人沉痛道，一手掩住發(fā)紅的眼眶。

    丈夫握住她的肩頭，湊在她耳邊小聲說些什么。

    人群靜默半晌，不知是誰爆出一聲驚呼——

    “來了來了！新娘來了！”

    隨之身遭的人都在往里擠，沈寒香吃過兩個包子之后，饑餓感復蘇，這時候已經(jīng)餓得頭暈眼花，腳底下站不住，被擠到了人群最前面。

    敲鑼打鼓，鮮紅的爆竹炸開了一地，吹嗩吶的藝人搖頭晃腦，隨送親隊伍的孩童將手里的鮮花往轎子上丟。

    每當帷簾底端被砸得出現(xiàn)一絲縫隙，眾人就踮著腳往前擠，想看清新娘的模樣。然而那小小的一條縫始終不足以讓人看清里頭坐的是什么人。

    沈寒香拿出無意識放在嘴里的手指，在才換的干凈衣服上擦了擦手指。

    又是一陣鞭炮聲，巨大的聲響砸在她的腦仁心、耳膜上，大腦一陣一陣鼓脹著發(fā)疼。

    坐在馬上的新郎很是眼熟，吉服卻不是大紅色，是一襲黑色錦袍，紅線繡成吉祥如意云紋，盤在袖口。那身上也許是麒麟，那料子一定很好，看著就能想象摸到的光滑觸感。

    沈寒香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才下馬的新郎。

    旁邊有個不大高大的，微微駝著肩的男人走上前去與新郎官說話。

    新郎頷首，隨著喜娘走到轎子門前。

    他的嘴角抿緊下拉，他的眉眼里沒有半點歡喜，縱然鑼鼓喧天，鞭炮聲聲，人聲鼎沸，萬人空巷，他也好像一點沒有沾染這俗世的熱鬧。

    沈寒香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難道這新郎不高興嗎？她暗自心想，只覺得自己也不高興，她分明不認識新郎，卻有覺得熟悉。她的目光轉(zhuǎn)向那個才與新郎說話的男子，只見他從一旁穿紅戴綠的婦人手里接過個半大的孩子來。她看不出那孩子有多大，但孩子揮舞著手臂，兩只圓溜溜的眼珠在人群里一眼就看住了沈寒香。

    孩子伸出手，朝著沈寒香咧嘴兒笑。

    人群忽然喧鬧起來，一個勁往前擠看熱鬧的人瞬間向后退了幾步，有不知所以的人被踩得驚聲叫起來。

    沈寒香被人群擠得向后退了幾步。

    “這是怎么了？怎么轎子里沒有人？！”一個大媽叫道。

    “是沒有人，侯爺手里拿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