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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石頭,都是這個星球的造化物,人也是這個星球的造化物——為什么你在看自己的時候,卻覺得自己與環(huán)境是分開的?” ……沉浸進(jìn)了“純觸”狀態(tài)以后,渾身上下的傷痛猛地鮮明兇猛了一瞬間;然而緊接著,痛意便退后了,更基礎(chǔ)、更牢固的感覺浮了起來——那是林三酒的身體,在無時無刻地訴說著什么。只有當(dāng)她在“純觸”狀態(tài)時。她才能聽得見來自于自己身體的聲音。 盡管此時林三酒閉上了眼,但對面的【畢加索】空間,卻從沒有這么清楚過。 用眼睛看的時候,或許還會受到【畢加索】獨(dú)特的光影手法影響;然而皮膚、毛孔、發(fā)絲……卻既不會說謊,也不會受迷惑。 如同在用手摸一件刻得坑坑洼洼的雕塑一樣,林三酒清清楚楚地知道哪一處空間陷了下去,哪一處升了起來。哪一處被挪走了一塊……這種感覺是如此奇妙。她甚至有些迷醉了,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有時限、對面還站著一個敵人。 隨著她呼吸節(jié)奏的消失,偏殿里一瞬間陷入了奇異的短暫寧靜里。 要不是還要抬高雙手維持著【畢加索】空間。亨利王現(xiàn)在簡直想揉揉眼睛,生怕自己被什么幻術(shù)給騙過去。 對面確實(shí)是站著一個女人的,他的視網(wǎng)膜明明白白地如此告訴他;然而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就從她身上滑了過去。一點(diǎn)也沒有停頓——仿佛林三酒不是一個他正對峙著的敵人,而是一支蠟燭。一塊地毯,一個柱子,無需他多花半點(diǎn)注意力似的。 好幾次,亨利王都是在心里一凜以后。硬生生地將目光轉(zhuǎn)回了林三酒身上,這才意識到對方仍然一動沒動地站在原地。 淡得幾乎無法察覺——林三酒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絲笑紋。 “……當(dāng)你意識到你是環(huán)境的一部分,環(huán)境也是你的一部分時。你就多了一個最強(qiáng)大的武器,誰也從你手中奪不走的武器?!?/br> 這一段初聽的時候還有點(diǎn)不太好理解。然而林三酒在“純觸”狀態(tài)里試著朝前踩了一步以后,她立刻領(lǐng)悟了黑澤忌的意思。 在這一步里,空間傳遞給她的信息,恐怕要寫幾十頁紙才能寫完:空氣流動的方向,燭火遙遠(yuǎn)的熱意,房梁上剛剛落下的一小簇灰塵…… 世間萬事萬物,仿佛在這一刻都從林三酒的體內(nèi)流過了;連她自己,也化為這洪流中的一部分,在星球的表面上翻卷奔騰—— 在前方四五十米的地方,亨利王腳下所踩的那一片紅毯,微微地有點(diǎn)兒鋪歪了,它的邊緣處沒能嚴(yán)絲合縫地貼住地面,反而搭在了另一塊毯子上,略微高起來了一塊。 “你是打算閉目待死嗎?” 亨利王忽然冷笑了一聲,語氣里滿含嘲諷,在最后一個字的尾音上卻稍微抖了抖。 他早就隱隱有了不太妙的感覺,偏偏始終也抓不住那一絲預(yù)感,也說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假如能夠激林三酒出手,說不定反而能抓住對方的馬腳——“我說,你……” 一句話才剛開了個頭,對面雙目緊閉的女人忽然動了。 她的動作既不快也不慢,說快吧,好像每一步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說慢吧,又似乎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她的動作已經(jīng)一氣呵成地做完了。 林三酒腳跟一轉(zhuǎn)又一踢,原本踩在腳下的紅毯已經(jīng)被她撬起了一個角,朝空中飛了起來;她眼睛依然閉著,手輕輕朝前一伸,準(zhǔn)確無誤地抓住了紅毯,隨即一收手臂,一大塊地毯便被她扯了起來,隨手扔向了身后。 亨利王壓根就沒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毯失去了底下那一層,立刻輕輕地落在了地面上——“你這是在干嘛?”他吼了一聲。 即使是再精密的儀器,恐怕也測不出來當(dāng)?shù)靥郝湎氯ヒ稽c(diǎn)時,人體會跟著落下去多少——這種細(xì)微到幾乎沒有的改變,連當(dāng)事人都毫無所覺;但在林三酒的“眼”里,這已經(jīng)是一個足夠決定成敗的關(guān)鍵了。 因?yàn)樗齽偛诺囊粋€推測,已經(jīng)被證明了。 “……環(huán)境之中,最容易被我們改變的,就是空氣了?!焙跐杉稍诩堹Q里的第三段話,也是最后一段話,是這樣說的:“人的每一個動作,不管再微小也好,都會造成氣流的改變。你以為成長型肌rou和力量的增長,只能夠直接砸在敵人身上嗎?當(dāng)我們以合適的角度、力道擊中空氣的時候,有時反而能夠產(chǎn)生驚人的效果?!?/br> 無人回答亨利王,林三酒像是一個暗夜里的幽靈一般。身體輕盈地在空氣里滑了下去;她腿部彎曲、蹲下的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像是渾然天成般的恰到好處,輕輕地,又沉重地,她的右側(cè)骨翼突然攏了起來,猛然朝前方的空氣里刺去。 “你是不是突然瞎——” 亨利王的嘲笑實(shí)際上還只是一個念頭,他尚未來得及將它說出口。眼前有什么東西就變了;然而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他只覺得自己左腳猛然一陣劇痛,“啊”了一聲,身子忍不住震了一下—— 這一震。已經(jīng)足夠了——他一直高高抬起的雙手,不由自主地?fù)]了揮。 【畢加索】有所松動的那一刻,林三酒覺得自己仿佛已經(jīng)等了一輩子。她腳下一蹬,隨即渾身上下已經(jīng)融會貫通成了一個小小的什么東西。在這一道力下彈射了出去,快得甚至連思維都跟不上了。 ……以前。她是腳發(fā)力、腿跟上,上半身再朝前傾;一步接一步的連環(huán)動作,不但效率低了,效果也大打折扣。這也是為什么黑澤忌說她的身體是一塊塊堵死的。 【畢加索】在松動了半秒鐘以后,就再次在亨利王的指揮下凝聚了起來;然而半秒的時間,已經(jīng)太多了。 “為、為……”亨利王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穿過自己腹腔的森森白骨?!笆鞘裁础?/br> 他血紅的目光艱難地移到了他的左腳上——那兒看起來像是被小型炸彈給炸了一下似的,連鞋子帶半邊腳趾。全已碎成了血rou模糊的一片。 “那個啊,”林三酒這時候才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偏殿里閃爍著光澤?!啊俏掖虺龅目諝?,形成了尖刺。要不是你的身體往下降了幾個毫米,露在了【畢加索】空間外,我也打不著你呢。” 雖然每一個字都聽懂了,但是亨利王的表情,從來沒有這樣茫然過。 屬于歐洲中年男人的高鼻深目、一頭卷發(fā),漸漸地從他臉上消失了;如同海水退潮一樣,露出了底下一張平凡無奇的暗黃面孔。 到他死的這一刻,林三酒也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