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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人告求決不罷休。顧深只覺得頭昏腦漲,忍不住擺手叫人將老寡婦帶出去。他蹲身對著阿鴻,說:“我與你講幾句話,不必緊張,我問你你回答便是?!?/br>阿鴻四顧張望,想找他的祖母,顧深說:“答完不僅放你走,還要給你糖吃。這里是何地,你必然知曉,我只告訴你,此處頭頂有神明垂視,不能說假話?!?/br>正坐在房梁上的凈霖眼皮一跳,蒼霽便從他袖中滾了出來,與石頭小人攀上他肩膀。顧深問:“夫子常帶陳草雨玩兒嗎?”阿鴻攥著衣角,目光左右瞟動,點了點頭。“他常帶草雨回家去嗎?”這一次阿鴻重重地點了頭,說:“帶她家去,給她新衣裳,給她吃食?!?/br>“只給草雨?”阿鴻吸氣,露出惱怒的神色,揪緊衣角喊道:“只給她!還給她念詩聽。”阿鴻將衣角擰得皺巴,“夫子讓她坐在腿上?!?/br>“坐腿上?!毕聦贉芈曊f,“他待草雨舉止親昵?”“他親她的臉?!卑Ⅷ櫾街v越亢奮,“脫她的衣裳。我見著,見著他摸她”周圍眾人一并吸氣,唯獨顧深緊盯著阿鴻的眼睛。眾人的神色給了阿鴻鼓舞,他逐漸松開攥著衣角的手,手舞足蹈地說:“夫子還藏了她的衣裳,藏了許多!”“陳家人沒察覺嗎?”下屬愕然地問。“陳二叔。”阿鴻來不及吞咽口水,哽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說,“陳二叔討厭夫子,讓夫子滾,可是夫子不滾。陳二叔說夫子是壞人!他們打起來,在院子里。夫子被打、打進水缸里?!?/br>下屬飛快地看顧深一眼,問:“何時的事情?”阿鴻說:“上次,上次夫子給小賤人買了糕?!?/br>“這小鬼講話顛三倒四。”蒼霽趴凈霖耳邊,“也算數(shù)嗎?”“如都對的上,便算數(shù)?!眱袅乇凰奈W,肩頭不明顯地偏了偏。“那也太虧了?!鄙n霽說,“每個人的話都真假難辨?!?/br>底下的阿鴻還在斷續(xù)地回憶,說到“血像河一樣流過來”的時候,顧深也終于變了神色。“你如何看見的?”顧深說,“深更半夜,你也不睡覺嗎?”阿鴻鼻涕泡頂出來,他擦回去,又開始張望,聽見祖母在外邊叫罵,才說:“小賤人挨打了,她叫起來,吵醒祖母。祖母出去看,叫我,叫我不要看?!?/br>“你看見了錢夫子?”阿鴻這次干脆利落地點頭,討好地拽住了顧深的袖,說:“錢夫子拖著人”這是何等的驚悚。風雪深夜,平日里溫和親近的夫子變作殺人者,將一院人盡數(shù)虐殺分尸,院中血跡斑斑,尸體們從屋內被拖拽而出,仰頭猙獰地暴露在黑黢黢的夜中。唯一的幸存者又何其無辜,因為年幼遭人哄騙,供那人面獸心的畜生玩弄。從只言片語間窺得的線索,讓所有人都能想到一場滅門案背后的真相。素日霸道的陳仁察覺錢為仕的罪行,對其打罵,因此被錢為仕懷恨在心,釀成日后的慘狀。“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毕聦倭x憤填膺地拍案而起,“他竟敢這般做?他簡直妄為讀書人!尋常窯子里下三濫的人玩玩便罷了,他竟敢對鄰里下手!陳草雨不過七歲這畜生!”蒼霽呵笑,他玩味道:“奇了怪,下三濫又是指什么人,為何這些人就活該被‘玩弄’?難道他們便不算得‘人’嗎?怎么人將自己劃分的這樣清楚,連規(guī)矩也能因人而異嗎?倘若如此,那規(guī)矩又要來何用?!?/br>凈霖似是憶起什么,雙眸平靜:“你以為妖怪便能逃脫這樣的規(guī)矩嗎,天地間萬靈生長具縛其中?!?/br>“我不信?!鄙n霽說,“倘若誰這般對我,我必定也這般對他?!?/br>凈霖稍頓,抬指摁住蒼霽后腦,說:“你想吃我,難道我也要吃你?”“若你吃得了吃得下,便由你。生死既不該由天,也不該由人?!鄙n霽說,“它是由己?!?/br>兩個人的話再次被打斷,下屬已然熱血上頭,要將錢為仕捉拿歸案。顧深卻仍有思忖,他待阿鴻的話半信半疑。其一,錢為仕何德何能拿得下四個人?即便其中有兩位老人,也不能小看生死關頭的抗力,除非案發(fā)當時四人皆無察覺。其二,僅憑阿鴻的幾句話就捉風捕影,實在難以服眾。正當時,便聽得阿鴻踮腳附在顧深耳邊,小聲說:“你給我三顆銅珠,我就告訴你我、我見得夫子將刀藏在了哪里?!?/br>刀不是普通的刀,是鎮(zhèn)上賣rou鋪慣用的那一種。寬口重型,掄起來休說皮rou,就是骨頭也招不住。這把血跡干卷的刀藏在了陳家與老寡婦院子相靠的柴房后,是用力插卡進空隙間的,衙門搜查時也未察覺。顧深再次敲響錢為仕房門時,夫子似有準備。他將一只洗得發(fā)白的舊手帕折疊入懷,神色淡然地看著捕快搜遍他的院子,翻出小箱間一件件女孩兒衣裳。不僅是衣裳,還有鞋與小玩意??吹贸鲫惒萦甏┑牟欢啵蠖歼€是嶄新的,就是擱置了太久,有些被蟲蛀過。他便是用這些廉價粗糙的東西誘騙一個懵懂無知的女童,因為得知了真相,下屬看著他臉只覺得這人猥瑣骯臟。“你如何下得去手?”下屬年輕氣盛,緝拿人時撞得錢為仕雙膝跪地,磕在地上。他經(jīng)后又重踹一腳,仍不解恨,只管罵道,“畜生都不如!”錢為仕重重地喘息一下,面貼在地上。他緊咬牙關,被拖拽出去。他在入衙門前被動了些私刑,再推到顧深面前時已被打的看不出人樣。“錢為仕?!鳖櫳钇冉?,“老子要問你,你殺了陳家人?”錢為仕青腫的面上扯出點笑,這讓他的溫文爾雅終于消失殆盡。他恨得牙齦酸痛,對顧深說:“陳家人不該死嗎?我與你說,他們都該死!”“我不信?!鳖櫳蠲偷貙⑺щx地面,“你動的手?憑你這般的樣子,你連陳仁一根指頭都動不得。你欺瞞老子在先,又想蒙騙老子查案?你把我顧深當作什么人,你以為我信?呸!”錢為仕雙腳離地,他喉頭發(fā)緊,嗆出口中被打出的血。“我下藥?!彼黹g咯咯作響,“神不知鬼不覺,陳仁也是待宰的雞鴨!你信不信與我與我何干!尸首盡碎,補都補不齊,仵作辨不辨不清楚!”“你與他無冤無仇,你殺他干什么?!”“我”錢為仕竟然一瞬哽咽起來,他咬爛下唇,悲愴欲絕:“我看中了小丫頭,可恨,可恨那陳二他攔我羞辱我我忍不得,我忍不得!我便是這樣禽獸不如的東西!”顧深正欲再說,下屬便匆忙撞門而入。“何事!”顧深厲聲。下屬也一臉茫然,磕巴道:“大哥,那、那個冬林前來投案了。”顧深一愣,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