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間拱了拱，不言不語起來。

林壁堂哼地一笑，“不是一心想我走么？如今做出這幅樣子給誰看？”

久安悶悶地辯駁，“我說過，舍不得和想起你走是兩碼事。”

久安慢慢地抬起了頭，黑眼睛亮亮地閃著水光，“壁堂，說不準這一場戰(zhàn)事玩了，大殷同北夷這場仗也算完了。”

林壁堂慢慢地深邃了目光，“為何?！?/br>
久安眼神幾乎是用力地，“呼月此番非死即傷，夷軍離了他，定會樹倒猢猻散，那我殷軍豈不是勝券在握？”

林壁堂垂目想了想，“倘若當真如此，你說的，倒是不假。”

久安抿著嘴唇，將抱著林壁堂的手臂緊了緊，“我早前就說過，待戰(zhàn)事一了，我等平安，便能還家了！”

“戰(zhàn)事一了，我等平安……”林壁堂細細地琢磨了，他眉目間緩緩地化成了一池秋水，“我盼的也是這一刻?！?/br>
久安看著林壁堂柔情的眼眸，頃刻便湊上前一吻。緊接著，再度抱住了他，哀求似地說道：“壁堂，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罷?！?/br>
林壁堂似水的眼底不知不覺地有了涼薄的冷意，他也抱住了久安，“多久我都能等，只是，我怕你走遠了?！?/br>
久安用力地點頭，連呼吸也重了。“我不走遠，縱是我人走了，也把心留給你?！?/br>
“哄我？”林壁堂強壓著心頭的悸動。

久安咬了咬嘴唇，認真道：“我不騙你?！?/br>
林壁堂那一點冷意倏忽化作了痛意，“可為何我覺得我快追不上你了?！?/br>
久安只覺得滿懷的沉重，“壁堂，你這是什么話？”

“實話?！?/br>
久安不滿道：“可我說的也是實話?！?/br>
林壁堂凄涼地一抿唇角，清明的聲音啞啞地輕語，“四寶，我只是凡人，只能走到這兒，你再離我遠一些，我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br>
久安委屈道：“我……如何會走遠？”

林壁堂將唇邊的苦笑擴大了一些，“無論如何，我總是在那兒，你若不走遠，一回頭便能瞧見我?！彼]上了眼睛，“我等著你?！?/br>
林壁堂伸出手撫摸著久安的嘴唇，柔聲道：“待揚州的家事一料理完，我便立刻趕過來，但愿到時如你所說……”他慢慢地靠近了久安，與他額間相抵，“我能接你回家?！?/br>
久安鼻子一算，眼睛里澀得慌，低下頭，他說不出一句話了。

帳外的天由濃黑轉(zhuǎn)成了青紫，東營的螢火漸次地熄了下去。

袁崢身著主將的黑鱗鎧甲，走進了紫禁衛(wèi)先前的營帳里，他先是將那帳中的物事逐一打量了，接著獨自一人往那條長長通鋪上坐下了。

他面容剛毅，棱角間便勾勒出了一副男人的好相貌，黑壓壓的眉毛下，袁崢緩緩地放軟了目光。他伸手從一方枕頭下摸出了一包碎石。

解開之后，他靜靜地捏起了一顆嫣紅的雞血石，那顆摔得巧妙，有些圓潤的意思，好似一滴血色的眼淚。

袁崢將他放在手心，反反復復地看，那血色映在他眼中，似乎成了那里原有的一抹顏色。

帳外有軍衛(wèi)恭敬道：“袁將軍，時辰快到了。”

袁崢猛地合上了手掌，將它握緊了。頂天立地地站起了身，他沉聲道：“你去傳報罷。”

帳外軍衛(wèi)響亮地一應，“是！”聽動靜是一路跑遠了。

袁崢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零散在紫布上的血色碎石，狠狠地藏起來眼中的一點柔軟，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往帳外走去。

天光未亮，東營便轟轟隆隆地有了動靜，及至卯時，兩萬大軍便一路開出了連云山，往東幽口而去。

約莫兩個時辰之后，主營的軍隊也整裝而出，齊奔了乾虛關(guān)。余下的將士以劉猛為首，將殷軍兩營嚴防一般地圍住了，提防著奇襲。

前方的先鋒軍開道，久安隨著霍驍騎馬走在軍隊的中段，因著先鋒軍遙遙領(lǐng)先，是以久安又有了一馬當先的感覺。這種感覺從前也有過，只不過物是人非，原本在他身邊同他一起的那些人，南轅北轍地走在另一條路上。

霍驍身為主帥饒是威嚴，一路走來都不帶看久安一眼，間或只和肖聽雷言語幾句。不過也確實是條漢子，他馬不停蹄地往乾虛關(guān)趕，實則比一般的士卒還吃得了苦頭。

三日后，霍軍終于抵達乾虛關(guān)，關(guān)口處是一處峽谷，兩邊矗立了高大的巖壁，一路綿延向北，甚是雄偉。而此刻高高低低，沿著巨巖圍了將士，不禁立增豪邁。且細看那把守相迎的將士，也不算太狼狽，只不過滿面皆是藏不住的疲憊。

霍驍下了馬，盡頭處，孫寬便包著一塊暈著血跡的白頭巾由一位附隨扶了上來，及至快近前了，他愁云慘淡地屏退了身邊的附隨，自行走上前去。

久安下了馬，便跟在霍驍身后，長吁了一口氣，摸了摸額間的汗水，也看向了孫寬，同肖聽雷一齊朝他行過禮后，久安便抬頭注視了孫寬，這位將軍他從前是見過的，當時紫禁衛(wèi)因軍中斗毆被趙羨罰了板子，孫寬也在場，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彷佛很有理，最后看著他們挨打的時候，也泰然得很。那時候?qū)O寬是個儒雅威嚴的中年男人，如今再一看，只是相別數(shù)月，便覺得他憔悴蒼老了許多。

孫寬見了霍驍要拜，霍驍連忙扶住了他，要他不必多禮。孫寬似乎有些羞愧，不住地說自己有愧大殷有愧圣上。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李虎將軍，一時間不禁百感交集，眼中汪了熱淚，眼看就哽咽了起來?；趄敺鲋鴮O寬，見他要哭了，便連忙開口勸，結(jié)果一勸，也不知是孫寬打定了注意要哭還是霍驍寬慰的本領(lǐng)太差，幾句過后，孫寬淚灑當場。一邊哭一邊說著那日的戰(zhàn)況，末了還吟了一首李虎將軍的打油詩以示懷念。

久安顰眉看著，很受那淚水漣漣的感觸，聽著聽著，他覺得孫寬將軍經(jīng)歷這樣一場戰(zhàn)事，當真是太傷心太委屈了。

如此一番過后，霍驍面目森森地帶著抽噎不止的孫寬往乾虛關(guān)的營盤中走去。

孫寬抹著眼淚，走了一段之后，也就不哭了。

未入營盤之際，有一隊人馬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

帶頭的將士幾乎是摔下了馬，一下?lián)涞搅嘶趄斉c孫寬的面前，臉色漲紅，連禮數(shù)也忘了，聲音顫抖著，簡直是嘶吼了，“找……找著了！”

161、血色一瞥

孫寬脖子一粗，立刻上前一步，淚眼婆娑的怒吼道：“找著了？！”

那將士被孫寬的尊容嚇得細了嗓子，連連點頭，“找著……李將軍了！”

此話一出，營前幾乎是一陣嘩然！

久安站在霍驍?shù)纳砗蟮刮豢跉?，差點兒要喊出一聲來。他心口有些跳，可不敢松動神情，怕失了主帥副隨的顏面。

“看準了？真是李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