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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簪纓問鼎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15

分卷閱讀315

    崇玄,幕天席地,醉酒當歌,近自然乎?酒醒之后,歌消之時,不過曠野空空,心又何在?我喜釋,身在鬧市,心在蓮臺,法珠一轉,雜擾盡去。天地之大,我不可觸。然吾心隨吾,亦無塵可染?!?/br>
他的聲音并不算高,語速也不算急,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盤。謝鯤聽到那句“心又何在”時,只覺呼吸一滯。是啊,散消之后,酒醒之時,他面對的又是什么?是真正的豁達和自由嗎?其實并非如此。

當初被長沙王無故杖責,如今做東海王幕掾,處處受人排擠。謝氏遠非一等門第,他如此忍辱負重,為的又是什么?終歸還是為家族籌謀罷了。什么三玄,什么道法,也比不過利祿熏心。

這話謝鯤可以聽在耳中,但是胡毋輔之可不放在心上,指著梁峰哈哈大笑:“君言自在,吾觀勞碌!聽聞太守治上黨處處親躬,不染塵埃?俗!實乃俗物!”

胡毋輔之此人,是真沒有什么出眾才干,亦無立業(yè)之心。只是愛酒,日日酩酊,壓根不理公事。這也是名士們自詡之“清”,諸般濁務,又怎能沾染他們的身心,耽誤他們及時行樂呢?

這話可就不好回答了,因為在座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品行。最甚者當屬王衍!身居高位,每日只是參玄清談,根本不曾為朝廷盡過一份心力。這樣一個喜好夸夸其談,擅長信口雌黃的家伙,又怎么會喜愛勤政任勞者?當然要不遺余力的打壓嘲諷才行!

這也是目前朝中現狀。十余年大亂,有心謀國的,不是死了就是隱居山林。若非朝中無人,豎子橫行,又怎會把大好河山弄成這副模樣?

梁峰身后,崔稷緊張的提起了心神。他是了解自家府君的,更清楚他務實的態(tài)度。這樣的勤政,不可能用任何托辭掩飾,也必然會被這些清談之士視作俗物。之前的東西可以辯,這個要如何應對呢?

梁峰也沉默了下來,那張俊美無暇的臉上,就像劃過了一層薄云,顯出幾分朦朧悵然。

片刻后,他輕嘆一聲:“我自死中生,已是僥幸。如今畏死,也怕見他人喪命,只得勉力為之?!?/br>
這話,真的絲毫不灑脫。而是一個耽溺于生死,掙扎于亂世中的孤魂。然而他說的真誠,沒有分毫矯飾,也不曾露出羞愧神色,只是那么裊裊道來。就像嗡的一聲,撥亂了心弦。

面對這樣的回答,哪怕醉的酩酊,胡毋輔之也說不出狂言了。所有人,他們這些醉生夢死之人,逃避的是什么?恐懼的是什么?麻醉的又是什么?不過只是個“死”字!及時行樂背后,是對生死的大畏懼,是“恨不能”的惶恐和怯懦。他們各個熟讀經史,深諧老莊,都有著滿腹才華和玲瓏心肝。他們在內心深處,又如何不知,這些表象之后的深意呢?

亭中,樂聲止,人聲靜。那一瞬,落針可聞。

然而下一瞬,胡毋輔之笑了出來,大笑拍案:“當浮一大白!”

說著,他拎起了桌上的酒尊,恍若牛飲一般大口的喝了起來,喝得滿臉酒水,猶似涕淚縱橫!

其他人也在這大笑聲中笑了起來,舉杯暢飲。樂聲起,歌聲揚,吹散了那短短的不吉和惆悵,也讓所有人忘卻了那可怕的“真實”。

王衍也舉起了面前的酒盞,看著孤坐客席的年輕人,心中暗嘆。

此子,不是同道中人。

他永遠也不會跟他們一起縱酒狂飲,服散談玄。他甚至不能推崇自己這套“名士”作為。他不想自己,更像樂廣,像裴頠,像那些風姿綽綽,卻又一心國事,死于朝堂之人。他們心中雖有老莊,但是儒者使命,從未消散。

這樣的人,不會為他所用。

王衍已經五十歲了,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他一生都在朝堂,為著高位步步鉆營,沒有人比他自己需要什么,又有什么能為自己所用。

他身旁這些人,從王澄到王敦,從謝鯤到胡毋輔之,無不是他鞏固權位的手段,是他控制司馬越的棋子。也正是因為這樣巧妙的投其所好,引領士林,才能讓他坐上司空這樣的高位。

而面前這個年輕人,永遠不會是自己陣營中的人。甚至永遠無法討司馬越歡心。這樣的人,是不能立于朝堂的。

但是朝堂之外呢?

在遠離洛陽,在抵御匈奴的前線呢?這樣的人,卻比那些夸夸奇談之輩,要讓人放心。

王衍不傻,相反,他自幼聰慧,天賦過人。他只是喜歡權勢,熱愛名望,只是貪圖自己能夠拿到的利益。而想要保住這些,一個穩(wěn)定的朝廷才是關鍵。若是天子暴斃,國朝淪喪,他這個司空,又能拿到什么好處呢?

此子不可用,但是放在并州,未必不行。

只是瞬間,王衍長長的鳳目就舒展開來,笑著對梁峰道:“今日得見,方知子熙實乃性情中人。來來,今日不談俗事,飲酒行樂方是要務!”

這樣的評價,不算低了,可是梁峰心中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他能看出,王衍并不喜歡自己。他的眼中不曾有重視,也不曾有欣賞,只是如同看一件精美器物一般,淡漠安然。其實當面對這群人時,梁峰就知道自己走不通的。他和他們沒有任何精神上的共鳴,也不會有任何理性上的認同。而這,不是能裝出來的東西,就算迎合,也未必能打動對方。

就像緣木求魚,問道于盲。

所以他從始至終都未曾偽裝自己,大大方方表現出了與他們相異的地方。與其藏拙,不如露些鋒芒。一個人可以無趣,卻不能無用。至少他在上黨,在并州,還是個可用之人。而這,對于梁峰也足夠了。這樣的朝堂,他一日也不想多停!

保持著淡淡的笑容,梁峰坐在這群酒鬼狂徒之中,看他們高談闊論,長嘯雅奏。偶爾應答兩句,不偏不倚,不焦不灼。如同隔江觀火。

因疲勞產生的虛汗冒了出來,和酷暑炎陽一起,打濕了裹在身上的衣衫。

第190章詰問

離開司空府時,日暮已經低垂。倒不是宴會結束的早,而是梁峰提前離席。

平心而論,王衍極會享受,品味又高。莫說酒菜,就是案上擺的餐具器皿都華美異常。大盆的窖冰放在廊下,俏麗的侍女打扇消暑。樂伎演奏始終不停,助興娛樂更是層出不窮。

賦詩高歌,玄談妙賞,在座諸人都是各種好手,說到妙處,還會齊齊撫掌喝彩,豪飲長嘯。這樣的氣氛,就算是再冷淡的人,都會被感染鼓動,樂不思蜀。

可是在司空府,在洛陽城之外呢?荊州已經亂成了一團,偽帝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