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沉醉了。輕撫手中麈尾，他自怔怔出神,一位侍婢小心走上前來：“郎主,梁郎君府上的信使求見。”

“哦？”王汶這才稍稍振作精神,開口道，“招他進來吧?！?/br>
梁子熙可不同于他人,就算再怎么憂心忡忡,王汶也不會把梁府信使拒之門外。不多時,信使就走進了庭院,跪地道：“啟稟中正，我家郎主制了兩冊新書，特取來于中正賞鑒?！?/br>
什么書還要賞鑒？王汶好奇心起，招手道：“拿來我看?！?/br>
一個木盒奉了上去，王汶打開盒子，便皺了皺眉，怎么不是卷軸？

盒中放著幾本方形紙冊，有如一疊小箋粘連一處。他隨手拿起一冊，只見白紙之外覆著深色箋紙，隱有幽香，上方是梁豐那筆妙書，工工整整提著幾字，字周圍還有方框圈裹，紋飾輔之。只是一個封面，用心之巧便讓人嘖嘖稱贊。

翻開封面，入目乃是一張畫，正是當年梁豐所述的祗園講經(jīng)場面。這畫可沒有先本，但是構(gòu)圖巧妙，筆法細膩，尤其是中間金光大盛的佛祖，和他身后的婆娑雅園。只是看著畫上景象，就能想到當年那場講經(jīng)盛會。把畫作于如此短小的書冊上，還能一筆不亂，其用心確實讓人贊嘆。

再翻下一頁，則是的正文。頁內(nèi)裝飾與封面相仿，乃是把紙一折為二，設(shè)計精巧雅致。不論是那些隔開文字的均勻墨線，還是側(cè)邊裝飾的枝蔓花紋，無一不透出書者心思。把紙如此折疊，粘成一冊，可比尋常卷軸要節(jié)省地方。若想時時研讀，只需把這冊書帶著身上即可。

“如此巧思，不愧是子熙。也不知作這一本花費了多少時日？”王汶不由贊道，反反復復看了幾遍，才放下手中書冊，去拿下一冊。

然而當看清下一本模樣時，他不由驚咦出聲：“怎么又是一本？”

的確，盒中擺的，跟他剛剛看的那本別無二致。不論是封面的題字，還是正文的紋飾，甚至連佛畫的線條都一筆不差，簡直就像憑空變出了兩本似得。王汶只是訝然片刻，突然明白過來，這恐怕是印出的吧？

印信古自有之，如今士族之中，也有自雕閑章的雅事。他當然清楚印出來的圖章會是如何模樣，只是從未想過，連書都能如此來印。這真可謂別處心裁，神來之筆！興致勃勃把三冊一模一樣的經(jīng)書翻了一遍，王汶才笑著取出了下面的書冊。這個倒不如來的精巧，用的也不是藏經(jīng)紙，而是尋常麻紙。似乎是把數(shù)張紙粘在一次，反復折疊，并成一冊。書名則是。

只是翻了幾頁，王汶便道：“這是姜太醫(yī)所著遺作？”

姜太醫(yī)病死之事，他也早有耳聞，加之姜達被困洛陽，梁豐也有來信問詢。對于這家祖孫，王汶多少也有些惋惜，沒料到梁豐竟讓用此法，把姜太醫(yī)所寫的醫(yī)書也刻印成書，上面還標了不少句斷痕跡，顯然是不想錯漏原文。

草草翻過一遍，王汶掩卷長嘆，對階下信使道：“這樣的書冊，做來怕是花銷不菲？你家郎君有心了。白露，領(lǐng)他下去，待我寫了書信，一并送回梁府吧?！?/br>
除了書信，還要帶些良藥珍玩，子熙如此耗費心力，是該一謝。

于此同時，拿到新書的，還有一人。

禪房之中，老僧緩緩翻動面前兩冊一般無二的，久久不語。一旁侍立的念法早就看出了這書的端倪，不由道：“師父，這經(jīng)書似乎是用印章之法印出來的。梁子熙何苦如此費時費力？”

“費時費力？”老僧用手指輕輕拂過書上佛像，開口問道，“如今寺中抄寫一本經(jīng)卷，能收多少布施？”

“像這樣一卷，要有米五斛，錢兩萬吧？”念法答道。抄經(jīng)也是寺里一項重大收益。不少虔誠婦人，會向僧人求經(jīng)，已求經(jīng)內(nèi)愿力。這樣的經(jīng)書，自然也不便宜。

“若是佛子印出精美佛經(jīng)，你會再到寺中求經(jīng)嗎？”老僧淡淡問道。

念法反應極快，悚然一驚：“他想賣佛經(jīng)？！”

“這樣一本經(jīng)書，若是只要二、三十石米糧，定會有人趨之若鶩?！?/br>
如今已經(jīng)秋收，糧食一石不到八百文，二十石也不過兩萬錢。比起僧人謄抄的簡陋經(jīng)書，這種處處精美，又出自佛子之手的印制經(jīng)書，恐怕更受歡迎。

念法脫口而出：“這怎么能行！”

然而話一出口，他又閉上了嘴巴。這當然能行！本就出自梁豐之手，人家若是拿來販售，恐怕任誰都不能橫加指責。這是功德，亦是果報，只能由梁豐獨自享用?？墒撬粢逃∑渌鸬淠兀块L此以往，寺中豈不是是要大受損失？！

“寺里也要弄些匠人，刻印經(jīng)書！”念法立刻道。

能夠打敗刻印速度的，唯有刻印本身。只要寺里有了匠人，精心制作刻本，何愁斗不過梁子熙的心思？！

老和尚卻搖了搖頭：“他行，你不行。”

念法并不是愚笨之人，瞬時明白了師父話里的意思。梁豐有佛子的光環(huán)在身，不論印制什么，都不會讓人覺得心有不誠。相反，買到他府上的東西，只會讓那些虔誠信眾自以為得到了佛祖庇佑。君不見晉陽藏經(jīng)紙，都萬金難求了嗎？

而寺中則不同。人家要的就是僧人手抄的版本，也唯有手寫，方能蘊含愿力法力。若是刻印……難不成還要吹噓自己給經(jīng)書開了光嗎？

這簡直是先天軟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

“就讓他如此把抄經(jīng)的好處都撈了去嗎？”糾結(jié)半晌，念法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可事關(guān)寺里的收益，輕忽不得。

老僧沉默片刻，道：“你去梁府走一遭吧。帶上和，請梁施主代為印制。本寺愿出一百五十石米糧，換這兩冊經(jīng)書各五十冊?！?/br>
這兩本經(jīng)是現(xiàn)今最熱門的抄錄名目，合計字數(shù)還不如多。不過一百五十石米糧，還是略少了些。

念法遲疑一下：“梁子熙會肯嗎？”

老僧笑笑：“梁施主自有定奪?！?/br>
※

沒想到送上兩本書，竟然會招來一個和尚。當聽到對方說要在他這里刻經(jīng)，一百五十石糧食印兩本各五十冊書，并且預先支付五十石后，梁峰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是來談定制批發(fā)業(yè)務了??！

堆出妥帖微笑，梁峰道：“主持有心弘揚佛法，梁某怎敢推諉。不過刻板之后，并不是只能印五十冊，若是多出冊目呢？”

念法含笑對答：“本寺愿奉五石糧秣，收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