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恨」。

    對自己無力感的痛恨。

    （如果我能再強(qiáng)點(diǎn)、更強(qiáng)點(diǎn)，那也許……）

    她抬起手臂，想擦去狼狽的淚水，視野被遮蔽的剎那，巨大能量束從天而降，向她的位置砸落——

    所有人都在逃命，她僅有的兩名騎士正在天上戰(zhàn)斗。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跪坐在廢墟上、無助大哭的女孩。

    除了——

    【呀咧呀咧，只不過睡了一覺，竟然發(fā)生這么麻煩的事?！?/br>
    齊木楠雄提著女孩的領(lǐng)子漂在半空，那束可以將地面砸出隕石坑的能量束，沒有造成任何傷害，被空間裂縫準(zhǔn)確地吞沒了。

    他控制著身體，將女孩放到地面上，正要動作，衣角被扯住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眼圈紅紅的，僅憑本能抓著他衣角，像是死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救救她！??！”

    【我知道了。】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承諾道，

    【事態(tài)在一天內(nèi)變成了這樣，也有我的責(zé)任，我會補(bǔ)救的。所以，小孩子還是不要想這么多了，早點(diǎn)回去睡覺吧。】

    他面對最后之作茫然的眼神，沒有再解釋下去，直接拔下頭頂?shù)囊种破鳎?/br>
    【那么——】

    第97章 終幕

    世界上最大的悲劇是什么？

    是農(nóng)夫與蛇？是哈姆雷特？還是西西弗斯？

    也許都不是。

    是屠龍少年最終成為惡龍的故事。

    為了尋找她心愛的公主，少女勇者走上征途， 如今公主已然永遠(yuǎn)不見， 而路上所遇的伙伴， 都紛紛站在最終的關(guān)卡前。他們手里拿著武器，對準(zhǔn)的卻不是旁人，正是曾經(jīng)的伙伴。

    繪梨香透過那塑料薄膜般的心象世界出口，靜靜注視著窗外。

    “mama……”

    不知不覺間，便已淚流滿面。

    已經(jīng)， 再也沒有擁有幸福的理由了。

    她看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尸橫遍野、血流漂杵， 精致又脆弱的人類文明， 轉(zhuǎn)眼在更高層次的攻擊下， 覆滅殆半。

    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勇氣散得一干二凈，繪梨香聽著自己的聲音用一種陌生的語氣、說著她陌生的字眼，膝蓋一軟， 便跪倒在地。

    （……不要。）

    從者的胸口開了大洞。

    （不要。）

    戀人被攔腰截斷， 泥土塑成的形象崩壞。

    （——不要?。?/br>
    友人被轟碎羽翼、墜入云底。

    （不要?。。。?/br>
    認(rèn)為是最強(qiáng)的老師還在試圖保護(hù)地表殘余的生命體， 眼看著就要被擊中要害。

    ——想要變強(qiáng)。

    繪梨香想起很久以前， 她許下的愿望。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深。

    “難道……這是為了實(shí)現(xiàn)， 我的愿望嗎？”

    她啞著嗓子， 似乎在對自己說，又似乎在對住在她體內(nèi)的另一個人說著，

    “那樣的話，我只要?dú)⒌糇约骸湍茏柚惯@些嗎?！?/br>
    神色認(rèn)真，毫無表演的痕跡。

    繪梨香周圍的場景突然變化了。

    空白無物的房間里， 與她面對面坐著一名少女。

    與她無比相似的少女，有著醒目的蒼白發(fā)色。

    沒有眼白、漆黑一片的瞳眸一瞬不錯地注視著她：

    “監(jiān)測到人格模塊異常情緒波動，裝置自動防御系統(tǒng)啟動?！?/br>
    -

    春晴，有櫻盛開。

    在古樸陳舊的和氏房子里，小小的孩子在嬉戲追逐著。

    “這局我贏了?！?/br>
    “不算，輪到我的時候風(fēng)太大?！?/br>
    “你又要賴皮嗎？本大爺……”

    “整天本大爺本大爺，明明就是區(qū)區(qū)小鬼，不知羞。”

    “喂！你又轉(zhuǎn)移話題！”

    女孩的面頰上有運(yùn)動后的薄紅，她注視著男孩不爽又克制的表情，笑得有些壞心眼。

    畫面轉(zhuǎn)換——

    月華流轉(zhuǎn)的夜晚，男孩從夢中驚醒，下意識地看向窗外。

    黑發(fā)雪膚的女孩蹲在陽臺上，沖他比劃著手勢。她鬢發(fā)上沾了幾片雪花，手冰冰的，面容模糊不清。他想把她拉進(jìn)來，卻抓了個空。

    “……”

    遠(yuǎn)坂凜“站”在房間里，注視著男孩的背影，像春天的柳條一樣樣抽長，長成了眉目俊逸的少年。

    他房間的門推開了，進(jìn)來的是黑發(fā)的女仆。

    “少爺，該吃飯了?！?/br>
    她顯得有些不情愿地叫著。

    少年的目光，開始不自覺追逐著那個背影。

    直到——

    “為什么裝不認(rèn)識？”

    情緒很淡，像是對過往早已忘卻。少年扶著少女的小腿，正在給她上藥，

    “這么多年……”

    （你到底去哪了？）

    想要問出的問題，沒來得及問出口。

    最后的印象是那雙帶著諷意的金眸，珍貴的記憶被片片撕碎，攪進(jìn)渦流中。

    遠(yuǎn)坂凜憑借直覺，踏入了那不祥的渦流。

    這是跡部景吾迄今為止的人生。

    出生時便背負(fù)著世界的期待，一切幸運(yùn)加諸其身，然而，卻不得不向喜愛的女孩揮劍。

    “真是……再給我看這種東西，我也不會心軟的啊。”

    遠(yuǎn)坂凜眸光復(fù)雜。

    背負(fù)的東西比這些要沉重得多。

    “沒有犧牲的Happy Ending是不存在的。”

    自信成長為優(yōu)秀大人的遠(yuǎn)坂凜，面對化身為圣杯的跡部景吾，如此說道。

    少年緊閉著瞳眸，表情隱現(xiàn)不安。

    “你的煩惱就交給我們這些冷酷無情的大人來辦，那個孩子……一定也是這么希望的。所以，去做個幸福完美的王子吧，跡部君。”

    沒有再繼續(xù)動搖下去。

    組成這個世界的所有支柱，在這一瞬間，都站在了遠(yuǎn)坂凜的身后。

    集合了最大最善也是最惡的因果，匯集了此世的矛盾。被選中的魔術(shù)師默默忍耐著rou體崩壞的疼痛，向前踏了一步。

    困住她的幻象散開了。

    遠(yuǎn)坂凜攥緊拳頭，又慢慢松開。

    這一瞬間，她確認(rèn)了，人類走過許多歪路，從相信到不相信又變得相信的真理：

    正義終將打敗邪惡。

    -

    與「自己」面對面談話是種很新奇的體驗(yàn)。

    盡管對面的自己用自己的“身體”殺掉了那么多人，甚至傷害了繪梨香重要的友人，可她注視著她，心里竟然不感到憎恨。

    （意外地……冷靜下來了。）

    她們正在交流、平平常常地，像姐妹一樣地交流。

    “問題：你為什么痛苦？”

    “因?yàn)槲也幌霘⑷??！?/br>
    “無法理解，人格模塊「難波繪梨香」曾經(jīng)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奪走了103907個生命；相應(yīng)的，你至少救下了這個星球上幾百億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