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心中微微泛起酸澀，低聲道：“至高之位，怎會(huì)止于蘇越，這三域，都當(dāng)是王上的。”

    “那，你想要什么？”蘇讓放慢了速度，眉間有些不解。

    卓爾側(cè)眸對上他的神情，垂首，搖了搖頭。她的命，還掌握在旁人手中。

    她想要的……如今，還是要不起。

    ——她眼中倒映著萬頃河山，如今還陷在深深的沉寂中，只盼得，熹光乍露，隨之而來的是旭日東升。

    ☆、第三十二章

    槲仙居內(nèi)。

    元汣醒來，眸中褪了往日的流光，顯得暗沉許多。

    “你知道那是何物?！痹獩C推開窗，望著陷在晨曦里的庭院，平靜開口。

    推門而進(jìn)的石臼跪下，沉默不語。

    “你明明也看見寧兒的?！痹獩C不死心，眼中執(zhí)著地眺視著院子里零落的秋葉。

    “王上，”石臼終是開口勸道：“你看錯(cuò)了，那人雖一襲深赭色宮裝扎著馬尾，卻是卓爾?！?/br>
    元汣挑眉，面色僵冷，驀然啟唇：“我倒寧愿相信她徹底落了洛水河畔里死了，也不愿再見到她那張臉。”

    石臼搖首，嘆道：“王上還是不舍得她的?！?/br>
    元汣別過頭，目光帶了些許陰狠，咬牙道：“她頂著寧兒的臉已然夠久了，本王如今已經(jīng)不能忍了……”

    石臼早已習(xí)慣自家王上鮮少有的失態(tài)，心中有了計(jì)較，勸道：“王上，如今她已然決定離開了，若是要追回來，屬下有……”

    元汣冷聲打斷道：“下次遇見她，本王便再也不會(huì)放過她了……”

    石臼心里一驚。

    原以為自家王上心悅卓爾，先前便時(shí)時(shí)刻刻要她留在身邊，甚至不惜用自制的人面紅妝改其面容掩蓋其身份，想不到王上竟是恨極了她同元寧一模一樣的……臉么？

    這邊回越王府的路上，憑瀾駕馬而行，緊隨蘇讓卓爾其后，只望得前頭兩人衣著一墨一赤，在晨光初綻時(shí)于小巷前打馬而過。

    赤墨兩色交錯(cuò)，裙擺共衣袂飄飛，似晨曦中掠過的兩抹離弦的霞光。

    此情此景，縱是數(shù)十年后他回憶起也是同兒孫津津樂道的佳話——

    不覺然已到了越王府。

    蘇讓沉靜著臉一拉韁繩，繼續(xù)朝前馳行。

    卓爾驚呼：“王上欲帶奴往何處去？”

    “去了便知曉了?！碧K讓眉目飛揚(yáng)，不顧后頭憑瀾有些尷尬避諱的目光，單手摟緊了兩頰緋紅的卓爾的纖腰，另一手揚(yáng)韁一騎輕塵。

    一路飛馳，穿過大街小巷，鬧醒了街邊閉目守門的犬吠，晨霧彌漫開來，濡濕了耳鬢間飄揚(yáng)的墨絲，更浸潤了眼眶。

    溫?zé)嵊质煜さ挠|感。

    似曾相識(shí)一般，讓卓爾禁不住抽了抽鼻尖。

    “此處乃是蘇越最高的山，本王十五歲時(shí)初次狩獵曾來過這兒?！毙兄烈桓呗柸朐频纳侥_前，蘇讓驀地拉緊韁繩，躍身落地。

    卓爾避開他揚(yáng)袖伸過來的手，兀自翻身下了馬。

    “陪本王上去瞧瞧，可好？”蘇讓轉(zhuǎn)身，彎眉，朝她微笑。

    乍然微光好似墜落凡間，落在他的眼底，美好又從容。

    卓爾目光凝滯，不由自主伸出手搭上他的掌心，順著他的步子一步步走上這四處涌動(dòng)著晨間于行走時(shí)濡濕了肩頭的山間小徑。

    “而今局勢，王上有這等閑情雅致來此山林作甚？”行至半山腰，卓爾有些鄙夷，微微緩了氣息道。

    蘇讓無聲笑著，握緊了她的手，將她反手轉(zhuǎn)了個(gè)身，順勢用之入懷，“且看那邊……”

    循著光線徑直望去，卓爾凝滯在臉上的鄙夷之色頓時(shí)煙消云散，眼前一亮。

    不等卓爾開口，蘇讓解釋道：“自這邊望去。最北那邊，是林國之地?！?/br>
    卓爾聽得他語氣認(rèn)真，不禁跟著入了神，“王上早已經(jīng)動(dòng)手了么？”

    “本王昨日在丹鶴樓內(nèi)同你說了什么，還記得么？”蘇讓淺淺勾唇。

    “王上之意，大軍將至……”卓爾睜大雙眼，有些難以置信：“原來不是林軍么？”

    “是于林國討伐都城凱旋而歸的大軍?！碧K讓眼中的笑意漸漸溢于言表。

    卓爾面露驚訝之色，心中更是嘖然感慨這蘇相與的謀略……出其不意，讓人措手不及?？峙?，隱忍多時(shí)若林懿公主，也不如他越王這般老謀深算一招致命。

    “只要得了林國招降，元國自此便無從壓制我們蘇越……”埋首在她頸窩內(nèi)，蘇讓舒服地蹭了蹭，不愿抬首悶聲道：“亦可以把那討厭至極的安懷王名正言順地趕出去了?！?/br>
    卓爾啞然失笑。

    “如何，繼續(xù)爬上去，本王帶你看看這壯闊江山。”見卓爾臉上有了些顏色，蘇讓看得神情專注，開口問道。

    卓爾對上他的眼眸，默然點(diǎn)頭。

    蘇讓眸中笑意更甚，有力的掌心握緊了她的手。

    他一身金絲繡紋麟龍袖擺光華流轉(zhuǎn)，身邊卓爾一襲深赭色宮裝華美從容，兩人攜手緩緩踱步上了融入云層中的山階?！复碎g山有木兮卿有意，天涯海角皆隨君，苦樂悲喜，得失中盡致不渝。

    終于登頂。

    風(fēng)聲涌動(dòng)，卷著滾滾的云層，似要下一刻噴薄而出萬丈光華。

    “日頭出來了……”卓爾佇立在一塊巖石邊，抬指掩住眸，指縫間滲入刺目耀眼的金光，內(nèi)心跌宕著震撼不已的情緒，在與蘇讓相視一笑間，徹底淪陷。

    蘇讓淡笑不語，揚(yáng)袖將她拉至巖石上，兩人相倚，眺視著遠(yuǎn)山云層被撥開，露出那輪初升旭日。

    “還記得在元國邊陲小鎮(zhèn)時(shí)的日子么？”蘇讓驀地?cái)埵质沟米繝柹碜觾A靠在自己懷中，唇邊輕觸著她的額側(cè)，溫聲問道。

    他炙熱的鼻息在自己發(fā)間靜淌，卓爾只覺心頭的思緒被徹底攪亂了，只得閉口不應(yīng)。

    “你那時(shí)，不肯同本王回蘇越，是想在鄉(xiāng)野擇一屋，一人終老嗎？”蘇讓不依不撓問著，聲調(diào)于句后漸漸飄忽不定。

    卓爾心有錯(cuò)覺，當(dāng)是他話語中有隱隱的惆悵，卻只能壓抑著心頭的不安，平靜回答：“是，又能如何？”

    “你若祈盼一壇清酒，幾碟小菜，一人，一獨(dú)坐。何妨，多一人為你撫琴？”蘇讓抬指稍稍覆上她的臉頰，又揚(yáng)指細(xì)細(xì)撫挲著她的于風(fēng)中飄揚(yáng)的墨絲，薄唇淺漾開淡淡的弧度，驀地在她額間落下一枚輕吻。

    卓爾閉目，墨睫輕顫，這天下之大，山河壯闊，又與她何干？說到底終抵不過自己茍活一世，他蘇相與莫不是要棄這江山不顧？如此，她倒寧愿不要這撫琴之人……可她，于此刻，卻難以啟唇。

    “你盼家常淡飯，蔬菜瓜果；本王倒是希望，有人問吾酒可溫，茶可沏，舞上一曲驚鴻?！碧K讓眼中漫開遠(yuǎn)處云朝疊蕩翻涌而來的景象，緊繃的臉上有了些柔和。

    卓爾沉默了半晌，選擇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