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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解約,違約金將是非常大一筆數(shù)字。他還說不僅如此,我參與所有的商業(yè)活動都要公司同意,沒有他的首肯,就別想上舞臺。然后他就跟兄長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一邊耐心教導(dǎo)我忍一忍,一邊把我往門外送。顧遙不愧是數(shù)奪影帝的實力派,寓演技于舉手投足生活之中,左看如堯如舜,光輝敞亮,右看如狗如彘,分裂得就跟遭人一劈為二似的。我第一次覺得他是這么比不上黎翹。連腳丫子上的汗毛都比不上。顧遙這人很精,精到可以用洞察人心,他應(yīng)該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慢悠悠地瞥了我一眼說,你不是問過我為什么要簽?zāi)銌幔?/br>我猜他這是要說實話的樣子,于是不插嘴,認(rèn)真聽著。顧遙似是料定了我不敢在這里生事,還沖我笑得挺英?。骸拔依掀旁诶杪N那兒寄養(yǎng)了一條狗,所以我也把他的狗牽來了。”我返身就走,兩步之后折回來,一拳正中顧遙下頜。這一拳我不遺余力,估計至少也得崩掉影帝同志的一顆牙。我要跟張大膽再多學(xué)一點,能在周圍人一擁而上前直接把他撂趴下。有人上來就給了我一個嘴巴子,比黎翹下手還黑,趁我眼冒金星之際,又有人往我身上招呼。眼看要被一群人狂揍,我決定拿出潑勁兒跟丫死磕,大喊道:“你他媽要打就直接把我報銷了,否則我這一張嘴必定逢記者就說,說你顧影帝怎么道貌岸然又怎么無惡不作,還甭怕人不信,你跟小離的照片我手上可都有呢!”最后一句是我唬顧遙的,估計他也不會一下就信。但他應(yīng)該也不敢真把我報銷,于是這些人就把我放了。雖然挨了揍但也揍了人,尤其揍這樣的人渣是很爽的,但爽完以后我就面臨了一個非常嚴(yán)峻的問題,到底何去何從?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帶來絲絲涼雨,宣告秋天又近一步。我仰臉迎接一點小雨,上一秒還感慨世間萬物逃不過春發(fā)秋藏的規(guī)律,下一秒么又感身子骨有點輕飄飄,還是七魂六魄離開軀殼的那種。不害怕亦不后悔,反倒感到輕松,反正我從來沒想當(dāng)演員,我只是個跳舞的。兜里的手機(jī)震動起來,我摸出來一看,十幾個來自醫(yī)院護(hù)士的未接電話。我知道大事不妙,拔腿就往醫(yī)院方向趕。若是為了揍那畜牲錯過送我爸最后一程,我才真正會抱憾終身。幸好我家老袁堅而挺之,在我趕去醫(yī)院前,一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這時老袁的喉管已經(jīng)被切開了,醫(yī)生們在盡最后的努力施救,同時也驚嘆于老袁的頑強(qiáng),他的臉已經(jīng)漲成可怕的豬肝色,喘氣的時候你會聽見咕嘟咕嘟沸水冒泡的聲音。醫(yī)生跟我說,老袁彌留前曾經(jīng)回光返照,居然能說能動,還差點從床上坐起來。他跟人討酒喝,討rou吃,酒得是那種二兩五一瓶的白酒小炮仗,rou得是皮肥rou瘦、桂花與蒜泥缺一不可的大肘子,他還跟人討兒子,他讓人趕緊把我叫到他的跟前來,他說要兒子背著回家。老袁清醒的時候耳朵就不好使,所以跟他說話我基本靠吼。我走上前,緊握住老袁的手,扯著嗓子大喊:“我在這兒,你也在這兒,咱爺倆都在這兒,這兒不就是家嗎!”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估計還是有點可笑的。按理說這個時候老袁應(yīng)該什么也聽不見了,但奇怪的是他又好像聽見了——老袁也一個字沒說(他早說不出來了),那枯柴似的手反過來緊抓了我一下,抓得我的骨頭咔咔作響,然后他就闔上了眼睛。老袁走了,帶走他余留人間的最后一絲眷戀——對我的眷戀。接下來就是給老袁辦后事。這個問題在他還清醒的時候,我曾跟他討論過。中國人的傳統(tǒng)從來都是入土為安,可老袁堅持要海葬,他說海葬好,海葬環(huán)保,海葬不花錢政府還貼你錢,他說他活著的時候拖累我太多,爭取死后就不給我添麻煩了。是否讓老袁魂歸大海,這個主意我沒拿定。但火葬場就離我們的家不遠(yuǎn),讓他在哪兒火化似乎不是什么難決定的事。我叫上了不少人,從街坊鄰居到一起看大門的六叔,老袁一直是個好面子的人,黃泉路上不能讓他冷清了。我還請來老袁單位的老廠長來為他念悼詞,因為那是他最耿耿難忘的光榮歲月,坐享能到處吃喝的肥差,曾一個人以三斤白酒撂倒一桌外廠的客人,名揚(yáng)廠里廠外。老廠長自己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jì),比起曾經(jīng)冷臉把老袁交給了民警,這回他欣然應(yīng)允,看來“逝者為大”這話很有道理,中國人待死人永遠(yuǎn)比待活人厚道。入殮當(dāng)天,老廠長穿得干凈體面,在眾人面前顫顫巍巍掏出一張紙,他說老袁的一生是兢兢業(yè)業(yè)的一生,堅持不懈的一生,無悔無愧的一生……我認(rèn)為老廠長有點水平,四個字的成語層出不窮,而且他極富感情,念起悼詞來抑揚(yáng)頓挫,一詠三嘆,乍一聽簡直是要追封老袁為烈士的節(jié)奏。此外,他還著重表揚(yáng)了我。好多人都哭了。我的一只手插在兜里,握緊了打算偷偷塞進(jìn)老袁骨灰盒的小炮仗。我沒有哭。一來老袁沒那么偉大,二來我更差得遠(yuǎn),我們只是這世間千千萬萬平凡父母與子女的其中之一,我幼時他養(yǎng)育我,他老來我伴著他,這種感情既不能以血緣二字輕率歸納,也毋庸以眼淚渲染。老袁離開之后,一連半個月我都會夢見他,但那些夢始終不清晰,常常是老袁已經(jīng)老成了一顆老北京城里的歪脖子樹,而我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模樣,有時那個皴著一張老臉又瘸腿歪嘴的老頭就與我一街相隔,可每次我笑著向他跑過去,總會被不知哪兒來的人流沖散。時間定格又消散于我們相依為命的那一年。每一回都在夢里嚎啕大哭,每一回又在醒來時把眼淚擦干。如開竅一般,往往醒來以后我就會冒出許多離奇的想法,我想把這些想法全都編進(jìn)。當(dāng)我在家抓破腦袋編舞的時候,的首演在藝術(shù)中心一炮打響。在黎翹開啟全國巡演之前,他來我這破地方找我。隔著兩米遠(yuǎn)的距離黎翹望著我,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克制,纏綿地圍著我繞著我,如輕柔的風(fēng)稀疏的雨。他沒走近,我也沒迎上去,我們就這么互相看著,一眼兩眼三四眼,仿佛十年百年千萬年。他說你怎么不告訴我你爸過世了?“告訴了又怎樣呢,人都走了。沒事兒,走得不拖拉,不痛苦?!边@個時候我已經(jīng)放棄了與這人敵對的態(tài)度,再見到黎翹我挺高興的,只是秋風(fēng)有點涼,多少掐滅了一點常伴在我臉上的喜氣。“有什么能幫你的嗎?”“我能不能借一點藝術(shù)中心的場地?我現(xiàn)在缺一個排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