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嚴冰語不假思索地把脖子上的米色圍巾接下來，遞給女孩子，“戴上吧，凍病了可是我的責(zé)任?！?/br>
在他看來，一個年長的男子照顧年輕女性，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然后他又聚精會神地沉浸于他的故事。

“那個女人不但把身體給了那個男人，還有了男人的孩子。呀，我忘了說，雖然是在香港，可是是幾十年前的香港，女人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知道了后大怒，堅決不讓女人把小孩兒生下來?！?/br>
“那男人呢？”

“男人是什么身份，自然嚴肅地告訴女人他不可能娶她，孩子也不能要?！?/br>
“真殘忍?！?/br>
“女人不信男人會這么對他，所以她硬是把孩子生下來了?！?/br>
“嘩——真勇敢！”

“勇敢？”嚴冰語嗤笑一聲，“因為自己的不甘心，把一個無辜的孩子生下來是勇敢？女人的父母羞憤至極，一起移民到了國外，不再面對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女人未婚生子，被退學(xué)，帶著嬰兒無家可歸，只有去找男人。男人有自己的家庭事業(yè)，當時的香港，若是出現(xiàn)這種丑聞，對他的事業(yè)會有不可挽回的沖擊，他不可能承認。但是女人太可憐，所以他還是讓她住進了自己的家，權(quán)當一個寄人籬下的房客。”

“你想想，這是個什么狀況，情婦和妻子住在一起！天真的女人以為手里有了孩子，男人不會對她不聞不問，所以忍受著排擠和嘲諷?？墒?，看著愈發(fā)憔悴每天哀怨對他的女人，男人只愈發(fā)覺得厭煩，他從來都沒有承認過那個一天天長大從眉目到身形都得他真?zhèn)鞯暮⒆邮撬膬鹤?！真是諷刺，連外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的事情，男人卻從來都沒有認可過?！?/br>
“所以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很快，他已經(jīng)六歲了，一直沒有人理他，曾經(jīng)把他呵護在懷里的母親因為失望與憎恨也漸漸不再理他。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耍，他很孤獨很自閉，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了，他那個同父異母的比他大很多的哥哥，倒是偶爾會給他帶一些小禮物，或者領(lǐng)他出去玩兒，那孩子吃的第一塊蛋糕就是那個哥哥分給他的，這對于一個六歲孩子來說，簡直就像是冬天里的暖陽，所以他很感激很感激?！?/br>
“那個哥哥倒是不錯。”柳曉悠凝視著男人的側(cè)臉，溫柔地說。

嚴冰語握住啤酒罐，有一些褐色的液體濺了出來，他只是用手輕輕擦去。

“后來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男人要回大陸了，當時的中國剛開始實施改革開放，他覺得那是一個商機，于是決定搬到大陸投資。這樣，也給了他一個擺脫女人的借口。”

“女人肯定不會答應(yīng)，怎么能就此放手！”

“可是女人答應(yīng)了。這么些年，她已經(jīng)看清楚了，所以她很爽快地松了手，她甚至還像男人要了一筆生活費?！?/br>
“好樣的，我要是她，也一定不會白白讓那個人走?！?/br>
“然后，她遇到了生命里的第二個男人，那是一個從大陸到香港來發(fā)展的年輕商人，與她差不多年紀，他們認識了幾個月，平平淡淡，居然就這樣結(jié)婚了。你說巧不巧，那個年輕男人也想要回去大陸，于是她和那個孩子也一起跟去了?！?/br>
“那個男人是好人嗎？”

嚴冰語怔住，閉上眼想了想，幽幽道：“我不曉得。”

“怎么會不知道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難道還有又好又不好的情況？”女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他對女人好對孩子不好？”

“不，他對她們兩個都很好。那個男人很溫柔很有力，他給那個孩子買新衣服，帶那個孩子去游樂場，孩子喜歡讀書，他就給孩子買了很多好看的書，孩子小時，他就抱著他，等到孩子大一點兒了，他會背著他。曾經(jīng)一度，孩子甚至有過這個人就是自己父親的感覺?！?/br>
“那真是太好了?！?/br>
“那個孩子還有了一個弟弟，長得很像她的母親，漂亮得跟個洋娃娃似的。大家都喜歡那個小弟弟，孩子很嫉妒，于是對他弟弟兇，還搶他的東西吃，比小幼兒還像個孩子。”嚴冰語講到這里，忍不住笑。

“哈哈，后來呢？一定很幸福吧！”柳曉悠把下巴埋在圍巾里，嗅著眼前男人的味道。

“后來？沒有后來了?！眹辣Z站起來，腿有些發(fā)麻。

如果故事到那里就是終點，該多好。他寧愿自己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在故事之后隱藏的諸多不容于世的真相，若是讓這個女孩子聽了，只怕會花容失色。

所以，這個故事到此為止，完全不過一個俗到不能再俗的八點檔肥皂劇。

“不要，快告訴我，后來到底怎么樣了？”女孩子也站起來，語氣頗帶些撒嬌的意味在里面。

男人偏著頭，莞爾道：“后續(xù)嘛，以后有機會再說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柳曉悠怎樣央求，男人都不再松口，她一直跟著他到了停車處。

“不介意的話，我這個酒后駕駛的人就送你回去，當然，如果你想坐出租，我也不反對。”男人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才不介意，她大方地坐了進去，心里甜滋滋的。

“你怎么會有車？”她突然想到。

男人摸一摸下巴，“嘿嘿，我和舒城借來的錢買的。不光這車，連我的新房子，也是用他的錢買的。你可別向他告密哦，我的行蹤，要這樣——”

他把食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柳曉悠了然一笑，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她都會替他保密。今天晚上，遇到了這個人，聽了他的一個并無新意的故事，卻好像與他有了一些可以分享的旁人不知的特別。這種心情，她想她有些明白是什么。

日子過得是極快的，自那一次江灘夜游后，心情似乎豁然開朗了許多。每天都為過年做準備，冰箱里不再空蕩蕩，本來就亮堂的屋子也重新大掃除了一遍，又買了魚和rou回來腌著風(fēng)干，吃臘rou臘魚是這里的風(fēng)俗，他樂在其中。也不管有沒人吃，吃不吃得完，反正該有的工序一道都不能缺。中國這么多節(jié)日，唯有春節(jié)最讓他上心，只有這個時候，再冷漠的人都會沾染一點溫度，連鋼筋水泥間冰冷的空氣也嗅得到濃郁的人情味兒了。

還買了好幾雙拖鞋，擺在門口，好像會有很多客人來串門一樣。大紅帶金的福字與中國結(jié)掛起來，再擱上一盆富貴竹，便頗有點喜氣洋洋的味道了。

即便是假象，也要做得足，自己心里高興和安慰過了，就足夠。

今天是大年三十，菜是昨天買好的，比往常貴了好幾倍。正所謂叫花子還有三天年，要是待到今天再買，除了超市估計就沒地兒能買到了。

從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