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那藍(lán)得看不見盡頭的天，只覺這許多日子來的郁氣全都散了。小狐貍嗅到熟悉的草木香氣，歡喜的輕輕擺著尾巴。

走近路旁的長(zhǎng)亭時(shí)，謝鑒隨便向里一望，竟見李誦在亭中立著。

李誦走到謝鑒面前深深一揖，道：「謝兄?！?/br>
謝鑒還禮道：「殿下好興致，出來游玩嗎？」

李誦不答，望著他懷中的小狐，半晌開口道：「我聽人說，謝兄養(yǎng)了一只伶俐貌美的狐妖，前些日子被人搶了去，謝兄更是為它失魂落魄，就是這只狐貍嗎？」

小狐貍經(jīng)了南齊云的事，聽到面前這男子又提起自己來，極是害怕，拼命往謝鑒衣服里鉆。

謝鑒抱緊了它，安撫的輕拍幾下，警覺道，「不錯(cuò)。你要怎樣？」

李誦看他對(duì)那小狐貍十分體貼，心中一陣難過，看著他道：「我在謝兄眼里，就是這般的沒份量嗎？」

謝鑒聽他說出這話，分明便是承認(rèn)對(duì)自己有情，一時(shí)不由呆住了。

李誦為人溫文爾雅，雅擅筆墨，雖然身為皇子，身上更多的反倒是書卷氣，若在平時(shí)，謝鑒說不定便同他結(jié)為至交好友。只是那時(shí)謝鑒正為令狐青之事煩惱，日日心神不屬，哪里有閑心交結(jié)什么朋友，便是同他有些來往，也是盼著能有一日借他之力奪回令狐青來。直至今日，謝鑒連他面容也未曾仔細(xì)看過，什么眷愛情分，根本更是無從說起。

李誦強(qiáng)自一笑，回身自亭里捧了一杯酒出來，道：「我今日到此，也不為別的。我與謝兄總是相識(shí)一場(chǎng)，謝兄既然要走，我自然要來送行。日后若再見面，謝兄莫要裝作不認(rèn)識(shí)我。」

謝鑒接過來飲了，道：「多謝。他日若重游長(zhǎng)安，自當(dāng)來拜訪殿下。」

李誦深深的看著他道：「只望謝兄莫忘了今日之言。」謝鑒再不多言，作了一揖，轉(zhuǎn)身去了。

李誦立在原地看著他修長(zhǎng)的背影，青衫緩帶，長(zhǎng)袖微拂，形容不出的風(fēng)流蘊(yùn)藉，心中思緒悄然，低下了頭去，一時(shí)說不出什么滋味。再抬頭時(shí)，早連謝鑒的影子也看不見了。只得嘆了一聲，帶了侍從回去。

第九章

謝鑒帶著小狐貍一路往東行去，所幸再未遇到什么阻礙。途中所住的客棧，大都是來京時(shí)便住過一次的，一人一狐都想起了初見時(shí)的尷尬情狀，心頭溫馨甜蜜。謝鑒更是憐惜它失了內(nèi)丹，心中難過。若不然，兩人攜手緩緩行走游覽，縱是不回洛陽，就這么走到天涯海角去也是好的。只盼尋到令狐霜弦后，她能有法子。

如此過了約莫四五日，一日午后，天氣甚熱，謝鑒也走得累了，便在道旁尋了一處干凈地方歇著，自在的躺在樹蔭里。小狐貍好久沒在田野里玩耍，興奮的在他身邊鉆來鉆去，咬著地上的草葉。

謝鑒笑道：「青兒什么時(shí)候改吃草了。」

小狐貍聽見，撲過來咬他頭發(fā)。

謝鑒抱起它來，笑道：「噯喲，吃草倒也罷了，現(xiàn)下竟然要吃人了嗎？」將它舉到面前，看著它玲瓏柔潤(rùn)的眸子，同變成人形時(shí)一樣的美麗。忍不住湊上嘴去親了親，道：「回去洛陽后，青兒還有別的打算嗎？」

小狐貍看著他，漆黑的眼珠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謝鑒嘆了口氣，道：「你若是能說話，那有多好?！?/br>
小狐貍的眼睛里現(xiàn)出難過的意思來。

謝鑒輕輕撫摸它腦袋，道：「青兒就算永遠(yuǎn)都是狐貍的樣子，也是一樣的，我都喜歡。」將它放在一旁，任它自己玩鬧。

小狐貍抓撓了一會(huì)兒他的衣服，又來來回回瘋跑了一陣，便蜷在謝鑒懷里睡了，謝鑒抱著它，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覺得小狐貍鉆出自己手臂，飛快的跑開了，也未在意。

待得一覺醒來，已是夕照滿山，幾只歸禽清唳著飛過暖融融的天空去，雪白的羽毛染著暖暖的醉色。

謝鑒起身舒散了下筋骨，四下看了看，卻沒見到那小狐貍，心下微奇，叫道：「青兒！」四周卻毫無動(dòng)靜。提高聲音又喚了幾聲，仍是不見那小狐貍出來。

他初時(shí)只道這小狐貍一時(shí)貪玩，跑得遠(yuǎn)了些，此時(shí)心下不禁惶急，一邊喚著它名字，一邊四處去尋，竟是沒見到小狐貍半點(diǎn)蹤跡，謝鑒的聲音越來越是焦急，心中所想，也越來越是離奇。

天色漸漸暗下去，今日恰是初二，天上無月，過不多時(shí)，已是連山谷中的道路也看不清楚。謝鑒腳下沒一分慢下來，聲音卻隱隱有些嘶啞了。正如沒頭蒼蠅一般亂走時(shí)，忽覺一團(tuán)白白的東西躥到了自己腳邊。

謝鑒心頭一震，急忙停了步子將那物抱起來，果然便是那小狐貍。謝鑒抱著它在懷里，陡然間只覺瞎子開眼見了光明一般，禁不住將它狠狠抱了抱，心中卻害怕之極，急道：「你好好的亂跑什么……」忽覺幾點(diǎn)水珠落在手上，謝鑒呆了一下，伸手仔細(xì)摸索，竟然是那小狐貍在流淚。

謝鑒不由愣住，他知道這狐貍流淚決不是因?yàn)樽约毫R它，隱隱覺得又是迷惑，又是危險(xiǎn)，只是道：「好青兒，回來了，沒事了?！剐『偹浪琅首×酥x鑒衣服，全然是一副唯恐一松開便再也見不到他的模樣。

謝鑒將小狐貍擱在膝上，兩手都合在它身上，輕輕的道：「青兒，你那是要到哪里去?！咕褪撬苷f話，謝鑒也沒盼它回答。小狐貍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縮在他掌中，雖不再流淚，美麗的眼睛卻是濕的。

謝鑒在路邊坐著，四圍都是黑的，他只覺得心中也是一片黑暗，全不知道該往哪里去?；秀敝g，覺得只有掌心這柔軟的溫暖是真實(shí)的，可這溫暖能停留多久。

坐了一些時(shí)候，天蒙蒙的亮起來。謝鑒抱起小狐貍來親了親，柔聲道：「青兒，我們回洛陽去?！顾闼闳兆?，還有五六日的路程。挨過這些日子去，無論是好是壞，總是有個(gè)結(jié)果，也勝于這般半天半地的懸著心。

到了午后，小狐貍本是好好的給謝鑒抱著，忽然胡亂掙扎起來。謝鑒微微驚訝，不知它想要做什么，手上卻自然而然的將它按住了。還未說完一句「青兒，怎么了……」，手腕便是一陣劇痛，謝鑒看著滿手的鮮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狐貍咬他決不在少數(shù)，可每次都是連深些的牙印都未咬出過，怎么突然間竟會(huì)咬得這般狠。

謝鑒初時(shí)只道它有什么要緊事，忍痛將它抱到眼前，道：「青兒，想去做什么？」看它的眼睛里，滿是警惕戒備，竟似是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