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新月初升，彎玉鉤，明光含粹。夜色漸漸濃了，半晦半明之閑，只見一顆雀卵大小的珠子在淺碧的花間輕輕緩緩的一起一落，映著月華花色，水光流潤，五色幻化。謝鑒細細看去，卻是令狐青反復(fù)的將那珠子含住又吐出來。

謝鑒曾聽人說狐妖常吸取月亮精華修煉，令狐青自然就是在做這個了，那珠子自是他的內(nèi)丹。謝鑒看得有趣，捉著花枝的手不覺松了，那枝條「刷」的一聲擺了回去。聲音雖極小，距離卻更近，令狐青聽到，急忙將內(nèi)丹含回嘴里，轉(zhuǎn)頭去看。

謝鑒站起身來，笑道：「青兒在吸月亮的精華么，我聽說滿月的最好?！挂贿呑哌^去，也坐了下來。

令狐青微微撇嘴，道：「公子偷看。」

謝鑒笑道：「耽誤青兒了嗎？」

令狐青搖頭道：「沒有。今天出來得晚了些，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

謝鑒奇道：「時候？」抬頭看看天，月亮正升著，道：「天不是剛剛黑下來嗎？」

令狐青道：「狐妖有很多種，修煉的時辰也選的不一樣。媚狐都是在傍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了。」

謝鑒道：「傍晚時靈氣多些嗎？」

令狐青道：「不是。傍晚時天地陰陽之氣相接，若有生靈感受到了，我們就從這生靈那里將這種精氣吸走?！?/br>
謝鑒微微一驚，這小狐貍果真會吸精氣，道：「青兒剛才在吸誰的精氣？」

令狐青指指那「嬌容三變」，道：「這個?！?/br>
謝鑒笑道：「青兒不是喜歡它么，怎么搶它的精氣?！?/br>
令狐青道：「這種精氣雖也有助修行，積得多了，卻會亂心性。讓我吸走了，對它也好些?！顾睦飬s另有計較：這株牡丹有些靈氣，謝鑒又喜歡它，若修成花妖，說不定便同謝鑒生出一段風(fēng)流韻事來。如今吸了它精氣，它變不成花妖，便少了一人同自己搶謝鑒。

謝鑒卻不知他小腦子里轉(zhuǎn)著什么念頭，仰身躺在牡丹花下，拍拍身邊的地，道：「青兒來?！沽詈啾闾稍谒赃叀?/br>
謝鑒想起什么，摸了摸他衣衫，道：「青兒冷不冷？」

今狐青搖頭道：「不冷。從前第一次見公子時，還不是沒穿衣服就在雪地里?！?/br>
謝鑒便不再說話。那牡丹長得花繁葉茂，兩人在下面，從它花葉的隙間看著那月亮一點一點的移動。令狐青輕輕的嘆了口氣。謝鑒知道他是喜歡這樣的時候，伸手溫柔的撫摸他水滑的頭發(fā)。

那株「嬌容三變」開花不久，有幾朵已變作了粉紅色，其余的還是淺碧。幾辦半碧半粉的花不知怎么落了，恰巧有一辦便落在了令狐青嘴上，令狐青張口將它含住了。謝鑒看見，湊過去纏綿的分了一半吃了。令狐青轉(zhuǎn)過頭去望著他。

謝鑒回望著令狐青，柔聲道：「青兒想不想一直陪著我。」

令狐青點點頭，道：「想。我不離開公子?！?/br>
謝鑒將他抱在懷里，親了親他臉頰，又嘆口氣道：「青兒是狐妖，總能活幾百年，我不過是個凡人，不能陪青兒這樣久?！?/br>
令狐青道：「若公子不和我在一起了，我就把內(nèi)丹毀了，到山里做只什么也不知道的狐貍?！顾Z聲雖輕。說得卻堅決。

謝鑒輕道：「青兒真乖?！褂治⑿Φ溃骸盖鄡喝プ龊?，我可不放心，青兒連兔子都抓不住，餓著怎么好?！?/br>
令狐青不服氣道：「我捉住那只兔子了?！?/br>
謝鑒笑道：「我怎么沒看見?！?/br>
令狐青的聲音小下去：「它那么可憐，我不忍心，就把它放了?！?/br>
謝鑒微笑道：「青兒不許說謊?！?/br>
令狐青「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不肯信?！棺鹕韥?，伸手到衣袋里掏出些什么，寶貝似的拿到謝鑒眼前，卻是一撮淺灰的兔毛。

謝鑒大笑，在他肩上一扳，令狐青便跌在他懷里。謝鑒望著他在夜色里會變得勾魂的眼，笑道：「有句話青兒知道嗎？」

令狐青道：「什么話？」

謝鑒收了笑，一本正經(jīng)的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一面抱住令狐青滾在地上，一夜花間顛倒。

次日清晨，令狐青剛迷迷糊糊的醒來，便嗅到淡淡的脂粉香氣，睜開眼，卻并未見有人來。只是謝鑒正坐在桌前畫畫兒。令狐青探過頭去看，畫的正是那「嬌容三變」，朵碧紛紛，雍容端麗。忌妒道：「公子也給我畫一張?！?/br>
謝鑒笑道：「知道青兒會這么說。早畫好了，青兒看喜歡嗎？」將一卷紙遞了過去。

令狐青展開來看，臉上登時燒著了似的紅，只見畫中人半掩在絳紗帳中，伏在小香圓枕上睡著，睫上看得出濕潤的水意，滿頰都是春色，似雪似玉的肩背上，發(fā)如亂云，身旁根青發(fā)帶垂在床沿，便要掉下去。那畫上一絲頭發(fā)都描繪得細致，居然又透出隱隱的甜香，說不盡的傭懶銷魂。

謝鑒在一旁得意道：「從前有人送了我一盒點額用的額黃，我便拿來涂燈暈，青兒看用得怎么樣?！?/br>
令狐青已是羞得說不出話來，胡亂扯了件衣服遮住身子下床來，便要將那畫往火盆里塞，那火盆卻在開春時便撤了，令狐青又要往廚房去。

謝鑒忙攔腰抱住了他，將那畫搶了下來，笑道：「我畫畫從沒這么用心過，青兒饒過它吧。還是我畫得不好，這里面的人不如青兒好看？」

令狐青聽他仍是一味調(diào)笑，更是羞窘，氣惱的看他。

謝鑒笑道：「好吧好吧，青兒別氣，我去燒了它?！构婺玫綇N房去，卻偷偷藏在了碗柜里，又兩手空空的回去。令狐青不信他將那畫燒了，但既已見不到了，也就罷了。

自入了四月，謝鑒的交游便多了起來。許多從前相熟的青樓女子請他小聚，謝鑒也不好次次回絕，有時便去了，多數(shù)是一整日脫不開身。又有一些相識的長安少年來拜訪謝鑒，不免在園中小游，見了那「嬌容三變」，個個稱羨不已，說道牡丹雖富麗堂皇，然富不免俗，貴不免驕，這株「嬌容三變」端莊靜持，卻是富貴花中的脫俗之品。也有人求取枝條回去自種。

謝鑒給了，心里卻暗笑，那些枝條縱能活，若無令狐青吸走那陰陽交接的精氣，又怎能開出這般的花來。令狐青不喜歡見外人，每逢有人來，他都變回狐貍躲到園里去。

楊執(zhí)柔偶爾過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