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塵世間的種種，似乎都已離他遠(yuǎn)去了。

千年已過，他是不是……也應(yīng)該都放下了？不知遙遙不可及的北天魔域內(nèi)，那享受著極樂的魔尊，是否依舊還，執(zhí)著于他？

耳內(nèi)忽然傳來鶴鳴之聲，凌華回頭，卻見一仙君，足踏白鶴，背插拂塵，瀟灑出塵，見他看過來，微微一頷首，與他擦肩而過。

凌華不由得微一出神，連身旁的一名仙君對他說了些什么，都沒聽到。直到被連喚了幾聲，才回過神來，略帶尷尬的笑道：“何事？”

那名仙君怪異的瞅著他：“你呆呆的盯著臨虛真君的背影，想什么呢？他不過是初入天庭不久的仙君，總不會是你的舊識吧？”

凌華笑了笑，搖手道：“沒……只是走神罷了——原來他便是臨虛真君?！?/br>
凌華在整理天庭的文書時，曾翻看過臨虛真君的卷案，對于這位仙君在得道升仙之前，為人那一世的經(jīng)歷，十分清楚。

奉師命下山，入宮除妖，救下一國之君，卻被那年少的皇帝逼著成了禁臠，險些被那段孽緣折磨得送了命。

凌華對他莫名而起的親近之心，或許便是因為，他和曾經(jīng)的自己，有些相似。

同樣曾經(jīng)為情障所困。同樣幾乎便分不清愛恨。

“你很在意臨虛真君？”那名仙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凌華微微一笑：“只是覺得……說不定我與他脾氣相投，適合做朋友而已?！?/br>
第22章章二十一

臨虛在入了天庭不久，便迎來了臨虛宮的第一位訪客，凌華仙君。

那日他方自從丹藥房內(nèi)轉(zhuǎn)出，剛剛踏出臨虛宮殿門，便瞧見臨虛宮外那棵仙桂樹下，立著一名仙君，原本正微微仰頭，望著滿樹的桂花出神，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頭來，向著他頷首一笑：“臨虛真君，有擾。”

臨虛認(rèn)出他來，曾于南極仙翁處見此位仙君與那老兒對弈，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的，便禮貌的笑道：“原來是廣崇元君座下凌華仙君，久仰?！?/br>
凌華失笑道：“久仰？我不過是這天庭之內(nèi)最無所事事的一個清閑神仙，何來久仰一說？”

他這話說的不錯，凌華入天庭已有千余年，原不該再歸于廣崇元君門下，分擔(dān)些文書清理的閑職。只是他生性懶散，幾次三番推脫天帝欲授予他的其他官職，只愿掛個不管事的閑職。久而久之，天帝也就不加以勉強了，隨他去。

臨虛說的原不過是客套話，聽得凌華如此回答，倒有些尷尬，只得岔過去道：“不知凌華仙君來小仙臨虛宮，所為何事？”

凌華伸手拂過衣襟，指尖沾著兩片桂花花瓣，微微一笑：“不過是路經(jīng)此處，見真君殿外的仙桂恰巧開花了，不由得為之駐足?！?/br>
那一樹桂花，襯得滿院飄香，好似當(dāng)年的那一夜，凌門殿外的桂花樹，一夜間花落滿地，鋪著銀白的月華，安安靜靜，血流成河。

都已經(jīng)過去了千余年的往事，不知為何，卻還是歷歷在目。

微一出神間，只聽臨虛開口道：“既如此，不如小仙便煮一壺茶，于此仙桂之下，請凌華仙君同飲如何？”

凌華斂下心神，回身笑道：“多謝真君美意，卻之不恭，我便叨擾了?！?/br>
自此以后，凌華便成了臨虛宮內(nèi)的?？?。他喜歡此處的幽靜，也喜歡臨虛淡然灑脫的性子，與臨虛成了好友后，有事無事便也要過來坐坐。兩人飲茶閑聊，日子過得倒也悠閑。偶爾來訪卻遇著臨虛不在時，宮內(nèi)的白鶴童子也不攔他，隨他出入自由。只是自從臨虛在人間撿到條妖蛟后，便漸漸極少回臨虛宮內(nèi)了，而凌華也發(fā)覺了，臨虛對那條妖蛟一日重視于一日，甚至不惜一切，要助那妖蛟化龍。

凌華苦勸未果，只能暗自擔(dān)憂焦急——他見過那妖蛟，對著臨虛一副占有欲極強的模樣，分明是情意昭昭，難道臨虛不曾察覺？不是他多慮，而是臨虛實在是太過異常，為了那條妖蛟，竟然留在了棲龍山，不是一日兩日，而是數(shù)百年。仙家本是無情，來去自在，有了執(zhí)念便有了魔障，日久自當(dāng)生情，難道臨虛真君不曾想過不妥？

可是臨虛便如同著了魔一般，任憑他如何勸說，仍舊執(zhí)意要替那妖蛟擋天劫。凌華真恨不能揪著他領(lǐng)子罵醒他，就算你是神仙，太乙金仙之體，替那妖蛟擋下了雷斬天誅之劫，你又能得到什么？那妖蛟化龍后入了浣龍池，洗盡前塵，什么都不記得了。你道行盡毀也罷，為他受罰也罷，于他而言都不過只是個不相干的陌路人，彼時彼日，你當(dāng)真不會心痛，不會后悔？怎會有如此執(zhí)迷不悟的蠢人——不，蠢神仙？

可他看到臨虛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是白搭了。那樣淡然而鎮(zhèn)定的神情，分明是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所有后果，全無半分遲疑之色。

到最后，凌華也只能一聲長嘆，低聲道：“你將來……替他擋了天劫，天帝面前再瞞不過去，好歹服軟認(rèn)個錯，受了罰，我等著你回來再找我一同飲酒。”

之后的數(shù)百年間，他眼睜睜看著臨虛因為替那妖蛟擋劫，篡改天命，違反天條，被削去仙籍，抽去仙骨，打回散仙，貶往人間。而那妖蛟化龍之后，被封為益水龍君，忘記了所有前塵往事，安然的做著他的水府之主，娶妃生子，再不記得臨虛。

事已至此，凌華雖明知龍君已經(jīng)什么都忘了，卻是一想到臨虛為了他，落得如此地步，而他竟還能這般自在，便怎樣都無法對他擺出好臉色來。只愿那益水龍君與臨虛，從此再無糾葛，莫再相纏。

他知道臨虛已無仙籍在身，至多不過幾百年壽命。到時候天人五衰之劫一至，勢必要神魂俱滅，消失于天地之間。而在臨虛被貶下凡間的數(shù)百年間，他亦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能救臨虛的法子。

直到他無意中聽說，北天魔域內(nèi)的幻魔，有一顆名為聚魂珠的寶物，能聚人魂魄，起死回生，這才終于看到了一線曙光。

北天魔域的幻魔，萬虛宮之主，凌昭。

他當(dāng)年的小師弟，如今的萬魔之尊，已有數(shù)千年，不曾相見。

凌華的唇邊泛起一抹苦笑，有意無意之間，探手入懷，觸手生溫的，是那枚刻著“凌昭”二字的玉佩——已是三千年歲月，彈指一揮間，悄然而逝。

他原以為，永生永世，再也不會與凌昭有相見之日。

這數(shù)千年來，他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做著他的瀟灑神仙，似是已經(jīng)放下了一切。然而每每午夜夢回，便又見那心魔。

仙家原該六根清凈，無嗔無念，自然便該無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