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寧檬直接步行到醫(yī)院，看望舉家住院的唐正旺一家三口。

    寧檬找到唐正旺的時候，明顯看到和自己四目相接的一剎那，對方哆嗦了一下。

    那待宰羔羊的模樣，就像楊白勞遇到了黃世仁的圍追堵截似的。

    寧檬趕緊施以人道主義關(guān)懷，放下水果表明來意：“聽說您和您夫人兒子都在這住院呢，陸總就讓我趕緊過來看看！大家都恢復(fù)得怎么樣？”

    唐正旺眼睛一下紅了：“我們兩個老鬼倒是沒什么了，就是我兒子……顱內(nèi)傷，現(xiàn)在還在icu里遭罪！”

    寧檬動容。她只是表面淡定，其實(shí)骨子里是一個母愛泛濫的人，泛濫到有人敢管她叫媽她就敢給人辦理收養(yǎng)手續(xù)。

    面對唐正旺的舐犢情深，寧檬心酸得跟把自己擠成了一灘檸檬汁一樣。

    “唐總，生活上有沒有什么困難？”寧檬問唐正旺。

    唐正旺嘴唇動了幾動，終于鼓起勇氣說：“生活上的困難倒是都能克服，就是生意上的困難……”他停頓一下，嘆息一聲后，干脆一鼓作氣都說出來，“我們現(xiàn)在家這個情況，實(shí)話說真是耽誤了公司幾單大買賣，資金一時有點(diǎn)周轉(zhuǎn)不過來。我知道，你們投資的期限到了，但目前的狀況，真的是……這樣吧寧秘書，拜托你幫我跟陸總說一聲，給我三個月時間，我肯定能把公司拉回正軌！我知道，我這是空頭支票，但真的請你們相信我……”

    唐正旺越說越急，差點(diǎn)拿刀給自己開胸掏心讓寧檬看。

    寧檬打斷他，明確表態(tài)：“唐總，我不是來討債的，我是來給您送錢的?！?/br>
    唐正旺一下怔在那。

    寧檬繼續(xù)說：“其實(shí)陸總是看好您的公司的，也愿意再多等一等，等公司情況好轉(zhuǎn)，再擇機(jī)退出。而在此之前，為了幫您解決資金缺口，陸總愿意幫您以債務(wù)融資的方式先拉到一筆流轉(zhuǎn)資金。”

    唐正旺聞言瞬間淚崩。

    “謝謝！謝謝陸總！謝謝你寧秘書！謝謝！遇到你們這么有心的投資人，我真的是……真的是愿意肝腦涂地！”他用手指抹掉眼淚，鄭重?zé)o比地告訴寧檬，“寧秘書你一定幫我跟陸總說一聲，以后不管陸總還是不是我的投資人，未來只要他有需要的地方，我老唐啥也不說一馬當(dāng)先兩肋插刀地幫忙！”

    ※※※※※※

    寧檬從醫(yī)院離開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在永和大王隨便吃了碗面，寧檬上了公交車。

    最后一排正好有空位，寧檬走過去坐下，頭靠在窗子上，在公交車走走停停的爬行速度中看窗外車流擁堵的日常風(fēng)景。

    這里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堵車。

    每每有項(xiàng)目合作方過來談工作，都會忍不住和她抱怨一句：王府井東單這片兒真的是太堵了！我提早兩個小時出發(fā)，還是差點(diǎn)遲到！

    但每每他們又會心懷艷羨地說：也難怪，這里是北京的中心嘛，能在這里開公司的，那都是大寫的牛??！而能在這里上班的，那也都是業(yè)界頂尖的精英啊，就像寧總您這樣的！

    寧檬靠在窗子上微微地笑了。多殘忍的誤會。

    那些繁華的風(fēng)光、精英的風(fēng)采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不是寧總，她只是個秘書而已啊。

    車窗外，一輛邁巴赫滑行而過。寧檬下意識地神情一正抬起頭?？辞遘嚺铺?，并不是陸既明的車。她又把頭靠回到窗上。

    然后自嘲地笑起來。

    真是神經(jīng)，上班上得都嚇出病來了，看見輛邁巴赫就覺得是陸既明在經(jīng)過，就覺得接下來又要和這老板病患者斗智斗勇。

    她靠回到車窗上，在走走停停的晃蕩中，就著車外橘黃的路燈燈光，想著陸既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如果口是心非有評級的話，這家伙一定是個滿級選手。嘴巴比刀尖兒還扎人，心卻軟得像攤熱豆腐?？雌饋硖貏e難伺候特別壞蛋，可是細(xì)品品，又覺得他倒也算是個好人。

    ※※※※※※

    寧檬很快就把“陸既明算是個好人”這個結(jié)論咬牙切齒地給推倒了。

    寧檬到家后看了會業(yè)務(wù)書洗了個澡后，時間逼近十一點(diǎn)。

    她熄了燈準(zhǔn)備睡覺。

    差點(diǎn)睡著的時候，手機(jī)刺耳地響起來。

    寧檬把手機(jī)拿過來，看到來電顯示的號碼是陸既明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覺得晚上坐在公交車上看到一輛邁巴赫是個不詳?shù)念A(yù)兆。

    果然——

    接通后，話筒里傳來并不是陸既明聲音的聲音：“喂？小寧檬啊，我是你老板哥們咱們見過的哈！現(xiàn)在你老板喝了酒有點(diǎn)暈，不能開車呀！等下我把地址發(fā)給你，你趕緊來接一下，順便替他結(jié)賬哈！”

    不給寧檬拒絕的余地，電話瞬間掛斷，然后一條寫著地址的短信刺眼地扎進(jìn)收件箱里。

    寧檬看著短信咬著后槽牙噴粗氣。

    剛剛還覺得他是個好人呢，呵！他好個屁！人渣！

    ※※※※※※

    寧檬把自己從被窩里生摳出來，打車奔往三里屯的酒吧。

    一路上她都咬牙切齒的。她討厭自己為什么不大大方方張嘴說不。

    為什么不能拒絕呢？這都第幾次了！這么一次次的，她都快把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圈認(rèn)全了。

    她想或許是因?yàn)殛懠让鞯谝淮谓兴@么干的時候，她沒有果斷拒絕。有些事，第一次不拒絕得干脆利落，以后就再也別想能張開嘴巴說不。

    從第一次大半夜到酒吧去撈人回家開始，她把他的老板病這個臭毛病培養(yǎng)得越來越理直氣壯，讓他認(rèn)為除了上班時間他能使喚她，下了班他也繼續(xù)能，只要沒事兒就給她漲漲工資，一切過分要求就都變成她的分內(nèi)事了。

    寧檬咬著后槽牙，心中憤憤。

    一切老板的老板病都是聽話的下屬給慣出來的。

    她在心里默默下著決心。真的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做秘書下去了。她本來就不是什么自信的人，這三年來給陸既明做秘書，唯唯諾諾的人設(shè)已經(jīng)快讓她不知道什么是做人的底氣和底線。

    她已經(jīng)快不會說那個“不”字了。

    ※※※※※※

    寧檬趕到酒吧門口，剛要往里進(jìn)，身后驀地亮起兩束光，隨后是聽起來就很欠揍的喇叭聲。

    她回頭，瞇著眼睛側(cè)頭看，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