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眸光一轉(zhuǎn)：“喬兒要去找云公子？”

    “嗯……找他有點事……”

    “何事，”他挑了挑眉，“敘舊？”

    “不是……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那晚小耳朵送來的墨意的親筆信上，只說讓她最近抽工夫去見他一面，其他的并未言明。

    而她也因為怕祐樘會對此心存芥蒂，故此一直沒跟他提過。可總是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兒，于是她今天就索性鼓起勇氣來和他打商量。

    “不知道何事就要前去，”祐樘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zhuǎn)一圈，“其實喬兒來找我，就是為了此事吧？”

    漪喬怔了一下，旋即趕忙搖頭，一臉堅決地否認(rèn)道：“那肯定不是?。∥掖_實是想你了嘛，這件事情只是順便提起的?！?/br>
    他眸光閃了閃，似笑非笑地覷著她：“喬兒不止是要跟我告假的吧——是不是還要我?guī)椭才乓幌?，嗯？”他話末的尾音微微挑起?/br>
    漪喬干笑連連：“你要是能幫著安排就更好了……”

    他面上的笑意寸寸加深：“可是喬兒認(rèn)為，我為何要應(yīng)允？我怎么就那么大度？喬兒，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彼恼Z氣已經(jīng)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你、你這是生氣了？我就是怕你生氣才一直拖著不敢說的，”漪喬癟了癟嘴，“可是你剛剛答應(yīng)了不生氣的，君無戲言誒……”

    “我沒生氣。”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

    漪喬怔愣間見他站起身，轉(zhuǎn)頭對她道：“我只是有些不悅而已。”說完，提步就要離去。

    漪喬哭笑不得地望著他的背影，正不知道要說什么的時候，卻見他沒走出去多遠(yuǎn)就頓住了步子，繼而回過身，略一遲疑后，語氣又緩了下來：“等會兒記得留下來一道用午膳?！?/br>
    還不待她有所反應(yīng)，他就施施然步出了她的視線。

    漪喬眨眨眼，再眨眨眼，不禁啞然失笑。

    他那反應(yīng)，怎么看怎么像是生氣了卻又發(fā)作不出來的樣子。他明明已經(jīng)不高興了，居然還擔(dān)心她胡思亂想，末了特意補(bǔ)上那么一句——他真是時刻都顧及著她的感受，舍不得讓她承受一點他的情緒，舍不得讓她心里有一丁點不痛快。

    想到這里，漪喬的唇角便情不自禁地又是一揚(yáng)。

    用午膳的時候，祐樘沒有提起去除非居的事情，漪喬自然也沒有再提，只略略心虛地低頭用飯。

    祐樘的神色與往常相比并無什么異常，只是話少了點，這讓漪喬很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又不敢去旁敲側(cè)擊地套他的話——就她的那點道行，不被他繞進(jìn)去就不錯了，要套他的話……簡直是癡人說夢。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二日晚膳時分，祐樘將周圍伺候著的宮人們都遣了下去，思量了一下對漪喬道：“喬兒還是要去么？”

    漪喬觀察著他的神色，不答反問道：“你……同意了？”

    “若喬兒一定要去，我自然也不會攔著，”他慢悠悠地攪了攪精致的臥足碗里的鯊翅羹，“明日喬兒去請過安之后，就可以出發(fā)了。但是喬兒要記住，一定要在明日的這個時辰前回來?！?/br>
    漪喬睜大眼睛看向他：“你都安排好了？”

    “嗯?！彼幌滩坏貞?yīng)道。

    他雖然一副淡定樣子，但漪喬總覺得他言談舉止里透著些不對。她知道其實他心里不情不愿的，這只是在遷就她而已。

    漪喬輕輕放下餐具，起身從后面抱住他，把腦袋擱在他肩頭軟聲道：“哎，我又不是去干什么，就是去見一個老朋友而已，你還對我不放心么？”

    “你當(dāng)他是老朋友，他可不一定這么想。有什么事明明可以在信上言明的，你敢說他一點私心也沒有？”

    漪喬抿抿唇，垂下眼瞼不作聲。

    他頓了頓接著道：“若我也像這樣去見一個紅顏知己，我想，喬兒也是一樣的心情。”

    “好了，知道你最好了，”漪喬在他頸窩處蹭了蹭，朝他眨眼笑道，“那……明天我們再一起用晚膳，好吧？”

    他轉(zhuǎn)眸瞟她一眼：“明日和我用完早膳再去?！?/br>
    漪喬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聲。

    次日，漪喬出發(fā)時已經(jīng)是辰時了。

    還是記憶中的道路，還是記憶中的街景，然而她如今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遙想三年半前、初來乍到那會兒，她每天都在張巒夫婦的臨時培訓(xùn)和給墨意上課之間打轉(zhuǎn)。如今回想起來，那段時光雖然忙碌，卻也異常得充實，異常得純粹。

    后來她被迫卷入兩樁遴選，因為自己不定的婚事和未卜的前途疲于奔命。

    現(xiàn)在，她早已不是當(dāng)初張家那個急擇親事的小丫頭了，而已經(jīng)成為了大明的皇后。

    如今想來，當(dāng)時由于張巒夫婦想讓她攀高，暗中授意孫伯堅宣稱因病不能娶，中間這么折騰了一下之后，她那時候其實就快步入古代的“大齡剩女”行列了。以至于之后她參選淑女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邊都是比自己年紀(jì)小的。

    若非后來的這些際遇，沒準(zhǔn)兒張巒夫婦就隨便給她找一個小吏讓她嫁了。她當(dāng)然會反抗甚至?xí)幼撸请S后的命運就很難說了。

    漪喬坐在馬車?yán)?，想起往事，一時間感慨連連。

    到達(dá)除非居時，漪喬一從馬車上下來，就習(xí)慣性地放眼打量。然而她一抬眼就禁不住一怔——原本懸在門楣位置上的匾額竟然不見了。

    聽到門外的動靜，一個小廝趕忙出來將她迎了進(jìn)去，并差人去南熏坊給自家公子報信。

    除非居里的格局并沒有變，漪喬循著記憶來到舊日給墨意上課的房間，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當(dāng)時上課用的一應(yīng)教具居然都還在，而且若她沒記錯的話，就連擺放位置都依然如故。

    這里的家什器物都纖塵不染，顯然是經(jīng)常有人照拂的結(jié)果。

    漪喬緩緩移步，懷著故地重游的心情將這里的陳設(shè)一樣樣看過去。站在“講臺”上，她巡視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時有些出神。

    墨意站在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他的目光定定地凝滯在她身上，一雙如被濃墨渲染的眸子幽深如潭。幾番無聲的啟唇后，他才得以出聲：“小喬——”

    聲音很輕，可是他卻莫名覺得那已經(jīng)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漪喬聞聲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