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瀝的冷醒，一把推開了她。那女人怎肯輕易放過好不容易拉來的客，她可不想吃老、鴇板子。抽骨拔筋般黏在錢進(jìn)來背上，一走一步拖：“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為何不要人家了，您這是討厭人家嗎？”

    語氣煥然欲泣，錢進(jìn)來囧，姑娘，您這是玩性子，我可是玩命啊。

    “你別跟著我了，我是來找人的……”

    “來談生意，還是做交易？我們這種風(fēng)月地兒什么人沒有，流通復(fù)雜，想查都查不清。像您這種有謀略之人，是小紅最喜歡的，小紅從小沒有爹娘，mama看著可憐收容管吃喝，唯一要求就是接客……小紅知道自己生的不好看，性子也不好，眼瞅著等會兒一過又沒人了，小紅又得吃mama的懲罰了！公子，您算是可憐可憐我吧……”

    錢進(jìn)來漲紅了臉，尷尬的往胸前扯手臂：“誒，姑娘，我來這里，很沒有那個意思……”

    “那小紅給您端茶遞水好嗎，還是聊天，彈琵琶，唱小曲兒……”

    “姑娘你想多了……”

    “穿衣暖床奴家也擅長……”

    “……”

    “您不吱聲！”小紅扭著腰肢，像條壁虎往貼在錢進(jìn)來懷里，他往樓梯上走一步，她軟骨病似的拖一樓梯：“那您就是想讓小紅幫您穿衣穿暖了，是嗎~”

    錢進(jìn)來渾身起個雞皮疙瘩，硬著頭皮滾刀rou般滾過一張大桌子，小紅措不及防，撞到了腰，哎呦呦嬌嗔著蹲到地上。桌子另一頭的錢進(jìn)來道了聲抱歉，“姑娘、你快去看看有沒有事吧?！边B滾帶爬的應(yīng)向二樓上的刀光冷箭。

    不知情的看客們早圍著妓、女指手畫腳的笑起來，連個毛頭小子都勾、引不住，不如去死了算了。小紅煞紅了臉，當(dāng)著眾人面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奴、性基因作祟，敢怒而又不敢，睚眥而又叫嬌嗔道，你怎么能這樣。提起裙子，一瘸一拐的下樓找mama哭去了。

    錢進(jìn)來松口氣，目光鎖定窗邊男扮女裝的梨溶，蚱蜢般蹦跳到唯一一條空椅子上，一張桌子四條凳，他顧不上細(xì)看另兩側(cè)坐的什么人。端起茶壺，咕嚕嚕亂灌一氣，最后一擲酒壺，狂怒道，感情約在這種地方見面，對于我這種沒經(jīng)歷過女孩子的男生來說，就像進(jìn)了盤絲洞，是多么可怕，吸骨食骨髓啊，簡直是太可怕了，你簡直是玩兒我呢還是玩兒我呢還是選我呢，三選一選一個吧。

    梨溶狡邪一笑，嘟嚷起小嘴，吶吶道：“怎么能怪我呢，我只是來見見世面。真正提議的是他倆啊?！被蛘咄剖忠恢?，直指旁邊的倆人。隨視線依循而去，錢進(jìn)來嚇得身子一軟，差點兒沒從椅子滑落到地上。

    一人眉間綴朱砂，一人煙視媚行，色授神與，似在談?wù)撝裁础４藭r不約而同的望向錢進(jìn)來，錢進(jìn)來垂頭服軟，束手束腳，腦袋里空白成一片。逃？樓下老、鴇堵著呢。留在這兒？好歹有梨溶保命。錢進(jìn)來心底默默吐口氣，太窩囊了，桌上綠豆糕、桂花糕，炭燒清酒，做工精致，色澤艷麗，錢進(jìn)來也郁悶的沒有胃口。

    “給你吃吧，”說著梨溶從袖底摸出枚白色藥丸，放到錢進(jìn)來說里，認(rèn)真道：“這次也是半個月時間，但你沒在有半路突然抽筋，肌rou萎縮內(nèi)臟衰竭的癥狀。說明我的藥已經(jīng)改良的差不多了。下一步，便是把增強(qiáng)體力技能的能量留在體內(nèi)，不再靠藥物維持，你說，是不是應(yīng)該很高興？”

    倘若失敗了呢？錢進(jìn)來不敢想，含藥在嘴里，猛灌兩口炭燒清酒沖下喉嚨。彼日受難，今天總多活了一天。小白鼠，就要有小白鼠的挑戰(zhàn)與冷戰(zhàn)作病例。

    “我聽人說，那晚圣上傳遞給大家看的并非契約，只是些普通的儷城貪官污吏名冊?！痹缕堑?，他說起話來細(xì)聲細(xì)語，又慢吞吞，比女人還嫵媚。

    “我知道，當(dāng)晚翻閱過的人中間就有來向我傳遞消息的?！鳖欀谀砹酥痪G豆糕，也不遲，就那么在指尖細(xì)細(xì)剝著。

    “那你……”“那我能怎么樣，洛雨生在他手里，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在向我示威，讓我聽話，乖乖聽話……”

    “像控制郡主那樣？”月魄甫出口便后悔了，掩口已來不及，只能膽戰(zhàn)心驚的看見顧之期驟然變了臉色，綠豆糕碎在手里，塊塊砂礫垮塌。

    這世間女人那么多，順便往大街上帶過一個女的，哄幾句甜言蜜語，花些銀子，清純的就松衣寬帶，風(fēng)sao的就爐火灶臺，有什么難勾到手的？為何卻獨獨不忘她一個？

    小時候的她多么可愛啊。

    為什么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呢？

    世間的仇恨，一半在土里，一半在床上。

    他心底忽然橫生出走的想法。放下爭斗，離開京都，去那山水間，一如情濃時許諾那般，恣意遨游?？上А上А?/br>
    終究是放不下的，恨的。

    這種如綿里針哀怨悠長的感情貫、穿了他與阿燃與辛夷整個冗長的生命，哪怕是星火，也早燎原了。然而，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為了娘親的眼淚與夢想……江山與未來。哪怕打掉牙齒也要活血吞。更何況這么點舊情。

    ……月沉日落，夏雨冬雪，午夜夢回，總時不時片段破碎腦海中的伶仃舊情。

    心臟像guntang里掙出的蝴蝶，粘黏著心脈的血絲，妄圖破體而出。

    顧之期啪的從袖底摸出塊金子，剛要招老、鴇，驀地，“咿呀——”一聲戲腔打破四下喧囂呢喃，

    破云逐月，響亮四方。

    風(fēng)月樓三層高，無論是坐在底層頭牌的觀眾，亦或是三層樓頂最靠內(nèi)墻的賓客，全都似近在咫尺，清晰可聞。就這一嗓子，簡單倆音，若非二十年勤學(xué)苦練，加上天賦，斷然不可能如此底蘊(yùn)深厚。

    “好——”“厲害——”風(fēng)月場上人多懂文藝，不少老戲迷甚至激動的站起來鼓掌。一段戲終了，一個白胖白胖的老女人身著束腰，肩披透帛，下巴與肩膀幾乎快連起來，肥膩膩的聳耷出胸前兩團(tuán)白面饅頭，由倆眉目清秀丫頭扶著慢慢走上戲臺，一步一抖，一步一抖，轉(zhuǎn)過身，眼睛都笑來瞇起了。

    “不必太驚訝，精彩的還在后面呢。”老、鴇露出雙軟若糯米的牙齒，淺淺酒窩，年輕時，應(yīng)該也是個美人呢，揚(yáng)起手臂，人慢吞吞往后退，施施然騰出場地，落臂劃道：“下面有請，大變活人！”

    大變活人，呵，這個戲法也挺有意思。

    哐、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鼓點子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敲起來，兩個垂髫包子頭丫頭步隨鼓點子抬步在場地中有身有段的從兩頭匯合，相交、錯開、繞回半圈撲上紅帷幕，執(zhí)上雙手分別朝兩側(cè)拉開，如開天辟地之時上神分海讓道，戲臺深處的，會是哪位神仙？

    在座無不翹首以盼。卻意外的看見紅地毯上站著一名著了舊衣裳的老頭子，須發(fā)斑白，靠著只大木箱，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