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也會有這樣嚇人的功效，郭玄朝眾人打了個手勢，道：“絕對不要走散！”

此刻其他人哪里敢隨意和大部隊(duì)散開？皆是連連點(diǎn)頭，順著郭玄的指示一齊緩緩?fù)笸碎_了些，恰好站在了那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

樂正鯉想起那女人對于封門村中一草一木的聲音都十分敏感的事情，便叮囑了兩句，此刻那股死人身上的泥腥味越來越重，連夏銘幾個都終于意識到了這味道有些奇怪，衛(wèi)一泓低聲嘀咕了一句：“這味道怎么這么奇怪？”

但此刻壓根沒有人來回答他的疑問，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村落忽然有了人聲，誰也說不清楚這些人是從哪里走出來的，那些人穿者打扮與常人無異，他們有的扛著鋤頭，有的背著背簍，看起來就像是清早趕著去下地的普通農(nóng)民。

樂正鯉低頭看了一眼腕表，這會兒正是十點(diǎn)半，哪家人做農(nóng)活也沒這么早的啊。

“……老李！”一旁的孫向迪早已壓抑不住驚訝指著前方一個人喊了出來，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個穿著汗衫短褲做農(nóng)家打扮的人的面貌，赫然便是他們下午在水塘里看到的那張人臉！

第164章結(jié)發(fā)長生（十一）

封門村中忽然出現(xiàn)的這些人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都是如出一轍的僵直，仿佛是按照早已設(shè)定好的軌道一步一步前行，而老李的臉上則帶著幾分掙扎不脫的無力感和恐懼感，正是這幾分恐懼讓他在人群當(dāng)中顯得尤為顯眼，若要打個比方，大概就是機(jī)器和活人的差別。

郭玄倒是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銅錢，對孫向迪道：“那不是活人，只是被拘在別的尸體里的魂魄?！?/br>
孫向迪聞言悚然一驚：“別……別的尸體？”

郭玄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三廟既破，這地方就成了養(yǎng)尸地，里面的人不可能有活著的……”說著，他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房屋，“只是不知道那些魂偶是他們所做，還是就是他們自己?！?/br>
樂正鯉奇道：“他們既然已經(jīng)是尸體了，為什么這大半夜的還要出來勞作？”難不成這真是勞動人民愛勞動，連死后都記掛著土里的收成？

“這不是大半夜，已經(jīng)是早上了。”殷冉遺忽地開口，見除郭玄之外的所有人都滿臉茫然地看向自己，他輕咳一聲，“對他們來說，這是早上。”

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這群“尸體”，樂正鯉看著那些從他們面前走過卻毫無反應(yīng)的村民愣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殷冉遺的意思：“你是說……這封門村的時間和正常的時間不一樣？要更快？”

殷冉遺點(diǎn)了點(diǎn)頭。

樂正鯉回過了幾分味來，如果封門村的時間比外界流轉(zhuǎn)得更快，那么很多疑問都可以解答了，孫向迪之前來時這村子草樹枯敗如同深冬，經(jīng)過小半個月時間，封門村已經(jīng)歷經(jīng)了冬春二季進(jìn)入了夏天，他們今日只怕正是踩在了夏日的尾巴上，所以晚上這草木才紛紛凋零，這是由夏入秋的時候。

只不過……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怎么倒覺得自己曾經(jīng)遇見過這種事情似的？

另一頭孫向迪看著那形容僵硬的老李頗為不忍，他低聲詢問郭玄：“郭先生，我這隊(duì)友……就只能這樣了？”

郭玄見多了生離死別，點(diǎn)頭的動作帶著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意：“除非他找到下一個替代者。”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想起了那床下的池塘照片，莫不是水鬼拖人？

郭玄停頓了片刻，又說道：“我想他們這尋人代死是有一個周期……或者說特定的時間，所以上次出事的只有一個人，只是不知道這時間點(diǎn)是不是固定在封門村‘入冬’的時候，我們暫且等等，靜觀后變?！?/br>
夜色籠罩下的封門村人來人往，卻安靜得有些詭異，一眾村民面無表情地扛著農(nóng)具自村中小路走過，也有幾個人拿著笤帚在清掃那條看起來永遠(yuǎn)不會落下灰塵的石板路，這個景象并未持續(xù)多久，很快殷冉遺等人就看見這些村民又順著原路返回，似乎是“白天”的工作做完了，準(zhǔn)備回家休息。

眾人只想著等這些村民退回去后，再去看看他們到底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可還不等他們熄燈，一個女人不知從哪條小巷跑了出來，隨手扯過一個路人，口中大聲呼喊：“小妹呢？我的小妹呢？”

她的精神似乎已經(jīng)疲憊到了極致，聲音也帶著幾分嘶啞，而那個被她拉扯住的路人就如同在按照之前設(shè)定好的劇本一樣，聲音毫無起伏：“死了?！?/br>
那女人被他的話驚得松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死了？死了？”

先前被他扯住衣領(lǐng)的路人卻是毫無反應(yīng)，只自顧自地扛著鋤頭往前走去，反而是旁邊幾個路過的村民開口勸慰：“死了就死了，不過是個丫頭。”

“就是，有什么可惜的?！?/br>
女人抬頭看著周圍村民，她的臉已經(jīng)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微張著嘴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落下了淚來，像是幽深的古井漫出的水，接連不斷地滑過她的臉頰。

在村民低聲勸慰的話語聲中，那個女人單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她已經(jīng)不再哭泣了，似乎是徹底接受了周圍人“不過是個女孩，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勸說，步伐堅(jiān)定地朝著村中走了過去，四下村民也隨之散開，封門村中的燈光很快便全部熄滅了。

眾人看著這眼前發(fā)生的一幕跟舞臺劇似的，背后都微有汗珠，郭玄對眾人叮囑了一句：“先前給你們的錦囊可還在？”

見眾人齊齊點(diǎn)頭稱在，郭玄便道：“拿好了，我們跟過去看看。”言罷抬腳便走，幾個年輕人趕忙背好隨身包裹，又緊緊將那小小的紅色錦囊捏在手中握嚴(yán)實(shí)了，這才跟了上去。

他們一路小心不敢觸碰村中草植，如此在村中七拐八拐地走了幾圈，還居然就真再一次遇上了那個女人，但因?yàn)閷Ψ秸驹诔靥吝?，而此刻池邊草木大多已?jīng)干枯，所以他們并不敢隨意靠近，怕弄出什么聲響驚動了對方。

光線暗淡的池邊，那女人似乎正把什么東西往池塘里壓，眾人只聽得池水嘩嘩作響，卻看不清那個東西是什么，樂正鯉心中跟貓兒撓似的，若非時機(jī)不對，他倒是真想跑到近前去看看那女人壓著的是個什么，哪怕看個一點(diǎn)兒也成啊。

殷冉遺撓了一下他的手心，待人看過來，便一本正經(jīng)道：“是那個老李。”

聞言，孫向迪驚呼一聲：“老……！”那個“李”字尚未出口，他便捂住了自己的嘴，臉上的神情十分復(fù)雜，他還是沒辦法像郭玄所說的那樣把老李視作一個附在別人尸體上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