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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襲者面目猙獰虬髯戟張,是個高大的胡人,他手里攥著一根木棒,棒頭上綁著塊開過刃的鐵犁鏵,土制的武器兇猛地向紅生劈去。鏘一聲雙刃相撞,火星四迸,紅生擎住刀背勉強架住鐵犁鏵,卻敵不過胡人的蠻力,硬生生滑下馬背。受驚的牝馬顧不得主人,飛快竄開跑遠;紅生摔在草窩子里兩眼一花,只一剎的眩暈,鐵犁鏵已劈頭蓋臉地襲來,他本能地往側(cè)旁一滾,險險避開致命的一擊,后肩背卻還是挨了一下。鋒利的犁鏵將灰鼠皮大氅和外裼一并劃開,翻出底下的裘衣,背后鉆心的疼讓紅生一下清醒,他趕在第二擊到來之前跳起,撥開長草就往前跑。身后胡人怪叫著追趕,紅生只前奔了幾步就回身反擊,鋒利的刀刃劃開那人面頰,鮮血狂飆出來,外翻的傷口下露出白森森的顴骨,卻不足以致命。吃痛的兇徒更是狂暴,舉著犁鏵沒頭沒腦地朝紅生亂砍,毫無章法的襲擊破綻百出。紅生很快就冷靜下來——即使從小沒認真習武,慕容家的底子總比平頭百姓強上許多;他覷了一個空將腰刀往前一挺,刀尖便直接穿透那胡人襤褸的麻褐,戳入他心口。滾熱的鮮血濺在紅生臉上,打小演練的刀法從未經(jīng)過實戰(zhàn),驚駭之下更是狂亂;他只知道不停地挑出來劈下去,打掉那人的武器、劃開那人的肚腸、追著那人的脊梁狠劈,直到那小山一樣的人跪倒下,栽在地上斷了氣。紅生一身冷汗驚魂甫定,好半天才顫巍巍站穩(wěn)。他定睛看著那胡人背朝天的尸身,想了想還是停下后退的腳步,拖著血淋淋的刀回到那尸體前跪下,揚刀照著那人后脖頸剁了下去。他曾經(jīng)割過鹿和羊的頭,卻從未在人身上如法炮制,但他此刻需要一顆胡人的頭。也許這顆頭可以在往后的一路上,為他避開不少麻煩。一手揪住臟亂的發(fā)團,一手拖著刀來回磨,劃斷脖子與身體相連的最后一點筋rou。“這并不難,沒什么難的……”紅生喃喃自語,忍住胃部不適,終于將那顆猙獰的頭顱割了下來。當拎著血淋淋的人頭直起腰,他虛晃了一下,嘴角竟挑起一抹笑。他果然比自己料想的要殘忍,慕容家的血、陶家的血,匯在他身上,到底不可能被詩書禮儀徹底教化。他大口喘著氣,站著歇了好一會兒才動身,撥開長草吃力地邁步,將跑遠的牝馬呼哨著找回。紅生將人頭系在鞍后,這時手背上的凍瘡裂開,已是疼得麻木。他從外裼上扯下布條,左手和牙齒并用,將右手與刀柄緊緊綁在一起,這才翻身上馬繼續(xù)向北行進。沒走多遠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一處草窩,里面橫著兩三具尸體,盡是被開膛破肚剔凈了四肢,只剩下兩三分rou掛在骸骨上;更可怖的是尸堆中還蹲著個三四歲大的孩子,正攢著手指含在嘴里,雙眼滴溜溜地望著他。紅生心一驚,立即明白過來——剛剛那胡人是吃人的,他襲擊自己,不是為了干糧財物,而是要用他的rou來填飽自己和這孩子的肚子。紅生頓時毛骨悚然,心頭恐懼莫可名狀,只知道雙腿狠夾馬腹,豁了命地逃走。但見四野黑云低垂,好一陣寒風凜冽之后,天上竟又降下點點雪花……當鄴城被夜色完全籠罩,大雪已是扯絮般鋪天蓋地。城中黑壓壓一片,只有高門大戶里還亮著點點火光,松明扎起的庭燎在風雪中燃燒,照得堂廡黑影崔嵬。鄴城宮中,太武殿巨大的歇山頂如鯤鵬舒翅,又像詭秘的山巒一般對峙著夜空。廊廡一側(cè)忽明忽暗的庭燎后突然閃出一隊侍衛(wèi),為首的將領匆匆及至殿前求見黃門,低聲通報了幾句便在階下恭立等候。俄而從太武殿中走出一人,身形高大威猛,戎裝披掛。那人懶洋洋信步踱到檐下矗立,一身錦裘借了燈火,閃耀出凜凜的紫光。但聽他拔高了嗓音怫然怒道:“太子又在發(fā)脾氣?”“末將該死,”那將領跪在階下稟道,“太子今晨堅持要出東宮,被我們幾個攔住,便從早上一直絕食到現(xiàn)在。這樣下去屬下只怕?lián)黄?,懇請大王去看一看?!?/br>“賭氣餓兩頓也不算什么,我去看看。”殿上人卻是笑了一笑,要來玄狐大氅披上肩頭,殿中宦豎趕緊挑燈張傘,簇擁著那人往東宮去。風雪呼嘯中但聽刀甲鏗鳴,原來他的一幫跟隨皆是全副武裝,在深宮中也不減殺氣。太子東宮中燈火通明,前來看望的人徑自上殿,既不解刀也不脫靴,只管汪著雪水一路踩進溫暖的椒房,甩開瑟瑟珠簾笑著問候:“太子今天可安好?”椒房中香煙暖燙、錦帳低垂,帳后小玉床上正坐著一人,一身趙國織錦署特產(chǎn)的白地明光錦,像冰雪般散發(fā)著冷漠:“棘奴,你還要幽禁我多久?”來人微微一笑,上前長跪下與他對視:“直到太子肯為了石閔登基?!?/br>帳后人聞言呵呵一笑,起身走至燈樹旁,才回頭對地上人道:“都已經(jīng)到了今天,你還需要傀儡?”燈樹明黃的火光順著太子的肩側(cè)一路淌下,照亮他修長的輪廓;雪白的狐腋裘配明光錦裼,褐色的鬢發(fā)被整齊地束在漆紗籠冠里,俊美深邃的面容——竟分明是伽藍。“石遵是傀儡,石鑒是傀儡,你不是。”跪在地上的石閔低著頭起身,沉郁的眼神隱在眉下的陰影里,看不分明。“不管是不是,我都不會登基,你別殺石鑒,”伽藍偏臉望著跳動的燭火,琥珀色的眸子里映著一簇簇火焰,“我早該離開這里,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誤事了?!?/br>“為何執(zhí)意要走?”良久的沉默之后,石閔臉一沉,雙腳邁上前一步,“我找了你許久,幾乎以為你死了。沒想到這樣的時刻你竟回到我身邊,殿下,這正是上天要我們報仇雪恨掌握乾坤,你竟不稀罕?”“對,不稀罕?!?/br>“佛奴……”面對冥頑不靈的伽藍,石閔只能盡力按捺住怒火,走上前輕輕擁住他,“這些年我出生入死,睜開眼滿目瘡痍,閉上眼是你。我忍耐了這么多年,你難道還不知我的心意?”“我知道你忍耐了很多年,卻不知你心意,”伽藍微微一笑,推開石閔,“這么多年,我們一共才見了幾面?我何德何能,竟使你情根深種?”石閔一怔,急著辯白,嗓音不自覺尖銳起來:“十五年前!十五年前,你還記得么?你在馬球場送了我一枚柿子,那時我就將你藏在心里——只怕你已不記得了。”“不,我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