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昨晚來過？

“呃……我沒帶在身上，朝食后就給哥哥取來?！奔t生尷尬得支支吾吾道。

陶弘點點頭，又對葉德宣道：“將軍既然決定朝食后回安陸，恕我有孝在身，不能遠送?！?/br>
他微蹙著眉尖說完，一雙眼冷漠疏淡，不容置喙地凝視著葉德宣。葉德宣似乎早料到陶弘會這樣說，也只是淡淡看著他，點了下頭：“嗯，我朝食后就走?！?/br>
這下紅生更加如坐針氈。

這時三足鬲中粥已煮熟，婢女用勺斗將粥分給三人。因是守孝的關(guān)系，盤中只有鹽梅佐餐，紅生食不知味，只胡亂吞了幾口粥，便擱下碗告退。

伽藍正站在庭中聽候差遣，看見紅生下堂，趕緊躬身上前扶他穿好木屐。這時陶弘與葉德宣也走到堂前，二人并不往階下穿鞋，只是望著紅生笑。伽藍注意到紅生面色漲紅，又只是凝眉不敢回頭，便自己掉臉沖堂上一笑：“二位郎主安好。”

這一笑被檐下竹影遮著，極為柔和，朝陽只照亮伽藍腦后微卷的褐色長發(fā)，每一綹都像鍍著金子，胡人鮮明的五官便使這異族情調(diào)格外勾人。

堂上陶弘微一怔，笑著點頭對紅生道：“紅生，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這僮仆粗服亂頭不掩其好，真是精彩。”

葉德宣有些不快，接話譏刺：“不過是個羯奴罷了?！?/br>
紅生扶著伽藍胳膊的手微微一緊，回頭干笑一聲：“哥哥說笑了?！?/br>
這時一名仆役匆匆進入內(nèi)庭，對陶弘下拜稟告：“郎主，駱行賈在門外求見?！?/br>
陶弘眉梢微微一動：“請他來?！?/br>
不多時僮仆便引著駱無蹤進入內(nèi)庭，駱無蹤欣欣然走到堂前，對著陶弘幾人拜下：“小人見過長沙公、遼東公、葉將軍，三位大人安好?！?/br>
陶弘令駱無蹤免禮，問他：“駱先生從哪里來？”

“小人從京都來。”

在場眾人聞言皆心想：卻是從哪國京都來？

陶弘便追問道：“先生從建康來？”

“正是。”

“那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問先生?！闭f著陶弘便請駱無蹤登堂。余者不宜多留，便結(jié)伴往庭外走去。

途中紅生一直低著頭，余光卻始終小心注意身側(cè)。他察覺葉德宣踱步靠近自己，若有似無的將他逼在道邊，便不得不抬頭虛應(yīng)：“將軍今天就要回安陸？”

“嗯，”葉德宣微微一笑，“還記得當日與遼東公在云夢澤畔歡飲，至今意猶未盡。今天我走得急，若他日再聚，一定再款待王爺?！?/br>
“呵呵，那日我醉得太難看，如今想起來就慚愧?！?/br>
葉德宣不接他的話，只將手往庭外一指：“我的人馬都在外面，王爺不送送我？”

紅生無法，只能點頭。葉德宣卻盯著一旁伽藍發(fā)話：“你不必跟了?！?/br>
“跟不跟，得由我主人決定。”伽藍卻是散漫一笑，寸步不讓。

哪知紅生心虛，又覺得葉德宣一定有話對自己說，便命伽藍留在原地等他，自己跟著葉德宣出門。門外騎兵二十皆整裝待發(fā)，葉德宣從親隨手中接過兜鍪戴上，又牽過自己的馬，對屬下吩咐道：“你們先行，我與遼東公還有話說?！?/br>
眾兵士便領(lǐng)命離去。待得屬下都策馬走遠，葉德宣牽馬與紅生并肩徐行，冷不防冒出一句：“我們知道你全看見了?！?/br>
紅生聞言渾身一震，無所憑倚，差點軟在葉德宣身上。他驚慌失措地描補著：“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抱，抱歉，我……”

他燥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算了，這也沒什么，”葉德宣漫不經(jīng)心抓抓馬鬃，側(cè)臉凝視局促不安的紅生，“只是你別為難他——他那些自在樣子，都是裝的?！?/br>
“那當然不會，不會！”紅生語無倫次的保證。

“你大概還不知，葉氏從祖輩起就跟著陶家一起從戎；我與他，是騎著竹馬一塊兒玩大的。伴他走過這些年，看著他每邁出一步我都心疼，他……很不容易?！?/br>
“對不起，”紅生難堪得不斷抱歉，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尷尬的話題，“都怪我，累你今天就得離開。其實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你們不必，不必……”

……就這樣分開。

“這倒不怪你，他經(jīng)常如此，”葉德宣翻身上馬，高高在上俯看紅生，對他解釋，“每次事后都會這般——自厭到連看見我都難受，總急著將我攆走，但過兩天就好了。跟你倒沒什么關(guān)系?！?/br>
紅生雙頰火燙，覺得像被人抽了兩耳光，只訕訕應(yīng)著：“哦，這樣啊……”

葉德宣也不再多言，當下策馬揚鞭，臨走時丟下一句：“也不知你要在陶府住多久，回燕國時若路過安陸，一定也要來我這里作客。我走了——”

說罷踏馬而去，一騎輕塵揚得紅生灰頭土臉。

紅生抿緊了嘴唇，掉臉便往回跑。他一路瘋跑進陶府，不顧奴婢們詫異的低呼，木屐齒直叩得青石小道嗒嗒疾響。他只顧在自己難堪的情緒中掙扎，像溺水般憋氣——怎么回事，這算怎么回事！他委屈得都要哭出來——撞破別人做賊，羞愧的竟是他。竟然被人這樣耳提面命，提醒自己只是寄人籬下的過客，別來攪主人的混水！

簡直是惡心他！——誰都來惡心他！魑魅魍魎的，非要擠在他面前湊趣，將這些齷齪都青紅皂白得擺出來逼他看！

如此氣怒難平，紅生撒開飛奔又不留神腳下，結(jié)果木屐齒卡在石頭縫里，害他腳一崴，踉蹌著就要栽倒；幸而被一個人險險扶住，才不致摔得鼻青臉腫。紅生驚出一身冷汗，抬頭定睛一看，卻是仆人伽藍。

他立即揚起袖子將伽藍甩開，狠狠瞪著他，脫口而出怒罵道：“你又在我面前現(xiàn)眼！誰要你扶我？！不干不凈的臟東西！”

伽藍一愣，不禁松手后退一步，卻見紅生歪歪倒倒站都站不穩(wěn)，還是趕緊伸手扶住他，嘆氣道：“爺，您要發(fā)脾氣，還是回去躲著發(fā)吧?，F(xiàn)在陶家居喪，我們是客人，這樣不合適。”

“不用你提醒！”紅生揚袖又甩開他，結(jié)果腳踝劇痛根本邁不開步子，只得愣了愣，還是扶著他默默拐回自己庭院。

來到庭中甩開害人的高齒木屐，紅生一瘸一拐登堂入室，抱膝躲在紗帷后坐著，半天不理伽藍。伽藍也不理他，只前后張羅著，找來治扭傷的藥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