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端門一帶，圍著篝火手舞足蹈，歌頌女皇的政績。

    酒酣耳熱之際，李旦和李令月隔著翩翩起舞的胡姬對望一眼。

    李令月起身離席，稽首道：“阿娘，您日理萬機，兒不能為您解憂，心感慚愧，只能為您排演一場歌舞，還望能博阿娘一笑。”

    女皇淡淡一笑，“準?！?/br>
    羊仙姿拍拍手，儺戲演完了，胡姬們恭敬退下。

    李令月走到前殿臺階上，做了個開始的手勢。

    沉悶的鼓聲轟然響起，數(shù)十個身姿矯健的年輕少年郎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踏進鋪設氈毯的前殿。

    這些少年郎個個面色白皙，劍眉星目，高大孔武，俊秀無雙，頭戴玉冠，身穿白色圓領(lǐng)春衫，隨著鼓聲赤足起舞，舞姿剛勁豪邁，極富感染力。

    力與美的完美融合。

    宴席上的大臣們呆若木雞。

    女皇雙眼微瞇，饒有興致地端詳著英姿勃發(fā)的少年郎們。

    裴英娘捧著紫銅手爐，杏眼睜得大大的，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她知道這些少年郎是李令月進獻給女皇的男寵，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欣賞美男，幾十個白皙美貌、身高腿長的男人一起跳舞，畫面實在是太賞心悅目了！

    傳說中的張家兄弟尤為出眾，張昌宗俊朗，張易之儒雅，兄弟倆站的地方不怎么起眼，但女皇明顯對他們最感興趣。

    李旦眉心輕擰，“很好看？”

    裴英娘心不在焉答一聲，“對，很好看?！?/br>
    李旦被她氣笑了，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扭頭看著自己，“好看也不許看?！?/br>
    裴英娘低嘆一聲，“好吧，阿兄最好看，看你也不錯。”

    李旦輕輕敲一下她的額頭，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把他和男寵相提并論。

    裴英娘暗暗白他一眼，捂著腦袋躲開。

    李旦環(huán)顧一周，大臣們有的面帶憂慮，連連搖頭，有的氣得面色紫脹，旁邊的人拉著勸解，大部分朝臣面色不改，依舊和旁人談笑，觥籌交錯，一派祥和。

    他不動聲色，“這里太吵了，你先去后殿休息?！?/br>
    女皇不知道裴英娘懷孕的事。

    李旦告病，接連兩個多月不上朝，裴英娘以陪伴他為借口留在甘露臺，女皇幾次召見她，李旦不肯放人。

    宮中近侍拿不了主意，請示女皇，女皇沒有堅持要求裴英娘入宮。

    今天是除夕，李旦必須出席宮宴，裴英娘跟著一道來了。冬天的襦衫長裙很寬松，她只需要穿高腰裙就能遮住漸漸顯懷的身形，沒人發(fā)現(xiàn)她有身孕了。

    知情的幫她一起隱瞞。

    李旦準備等開春時公布喜信。

    裴英娘拍開李旦的手，單手托腮，繼續(xù)觀賞歌舞，笑著說，“沒事，我不累，除夕就是要熱鬧一點?！?/br>
    她暫時沒有什么強烈的害喜反應，胃口和以前差不多。本以為李旦會放心，結(jié)果他更擔心了，上陽宮每天有幾十人為她精心準備各種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吃食藥羹，婢女、近侍貼身跟著她，她彎個腰都有四五個宮婢搶著攙扶，他還嫌不夠，生怕她不小心磕到碰到。

    她興致勃勃地盯著場中的俊俏少年郎看，時不時還點評一兩句。

    李旦擰緊的眉頭漸漸松開，算了，博她一笑，她開心就好。

    鼓樂聲停了下來。

    沒人敢說話，場中一片寂然，唯有篝火燃燒的畢剝聲響。

    女皇唇邊含笑，“賞?！?/br>
    聲音很輕，但宮宴上的每個人都聽清楚了。

    氣喘吁吁的白衫少年郎們兩眼放光，跪下聽旨。

    裴英娘不再多看，低頭整理白地穿枝海棠花錦帛，輕聲道：“薛懷義脾氣暴躁，肯定忍不了多久?！?/br>
    李旦握住她的手，“我們可以幫他一把。”

    歡快的樂聲再度響起，掩蓋住席間眾人的說話聲，龜茲樂人繼續(xù)演奏樂曲。

    宮宴角落處，年輕俊秀的侍御史收回目光，一口飲盡杯中的富水春。

    ☆、二百一十八

    元日大朝會, 女皇接受百官朝賀, 接見四夷來使，和群臣同賀新年。

    魏王武承嗣趁機出列, 獻上四夷使者的頌文，言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請求在端門前的大廣場上修建一座銅臺，以彰顯女皇的功績。

    女皇欣然應允。

    武承嗣自以為有望獲封太子，激動萬分，散朝后立刻號召武家子弟, 加快修建銅臺的進程。

    銅臺名天樞, 建在端門外, 和通天浮屠、明堂、應天門幾乎在同一條軸線上, 按照武承嗣的設想，經(jīng)過天津橋的商旅行人一抬頭就能看到高大的銅塔，天樞以銅鐵鑄就，不怕火燒, 不懼風雨，寓意武周朝代替李唐，可以屹立萬世，永垂不朽。

    為了早日建成天樞，工匠們夜以繼日趕工。

    半個月后，工巧奴回稟說煉制的銅鐵不夠用，不論是長安東西市, 還是洛陽南北市，坊間售賣的銅鐵已經(jīng)全部售罄。

    武承嗣想也不想，命下屬想方設法收集銅鐵，實在不夠，就搜羅老百姓家的鐵器農(nóng)具，融化后供工巧奴們使用。

    上元節(jié)過后的第三天，歡樂的氣氛仍然不減，一連三日沒有宵禁，每到夜幕降臨時節(jié)，城中老百姓傾城出動，聚集至皇城前觀看燈會和雜耍百戲，萬人空巷，人山人海。

    甘露臺前殿后宮，里里外外，早早掛起數(shù)千盞竹絲燈籠。處處懸燈結(jié)彩，按著往年的規(guī)矩，上元當晚燈火徹夜不熄，紅燭燃燒至天明。

    每年上元前后，空氣里始終浸潤著一種香燭燃燒的獨特濃香。

    裴英娘很喜歡這股味道，新年佳節(jié)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平安喜樂的感覺。

    今年她沒有出宮去看燈會，外邊幾條主街張燈結(jié)彩，一到黃昏，仕女郎君結(jié)伴出行，人頭攢動，比肩接踵。李旦擔心她被擁擠的人群沖撞，不許她出去湊熱鬧。

    怕她待在甘露臺太煩悶，李旦吩咐馮德將甘露臺裝飾一新，各種手繪彩畫的竹絲燈籠，蓮花燈，牡丹燈，新巧的走馬燈，別致的琉璃燈，能發(fā)出曼妙樂聲的彩燈……廊前廊外，庭院的梅樹上，假山洞里，垂花柱前，全都掛滿燈籠，寶閣每一層垂掛下一盞盞造型各異的花燈，夜晚時所有燈籠發(fā)出朦朧暈光，猶如散落一地的繁星，把甘露臺映照得恍如白晝，蔚為華美。

    每名宮婢負責看守十盞燈籠，確保每一盞燈都能燒上一整夜。

    過完上元節(jié)，裴英娘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窗前的燈籠還未撤走。

    十二盞輕容紗燈籠，組成海棠花的形狀，掛在紫薇樹枝杈上，冬日天亮得晚，依稀能看見輕紗里頭的紅燭還在燃燒。

    李旦今天要出城參加一場法會，天沒亮就起身出宮去了。裴英娘用過朝食，讓半夏把阿祿喊來。

    阿祿穿著新裁的春衫，站在臺階下拱手道，“殿下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