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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英娘輕笑，俯身為李旦掖好被角。

    半夏撩起宮綾床帳，把琉璃燈挪到床榻前。

    “都出去吧?！迸嵊⒛锸疽獗娙送讼?。

    婢女們躬身退出東間，珠簾輕輕搖晃。

    腳踏上鋪了被褥，裴英娘不敢上床睡，擔(dān)心睡夢中不小心壓著李旦的傷口，去側(cè)間湘妃榻上睡，又怕聽不到李旦的動靜，干脆讓忍冬把被褥鋪在腳踏上，她晚上可以靠著打個盹。

    梅花香幾上的琉璃燈燈火朦朧，她脫下睡鞋，鉆進(jìn)被褥里，把自己包成一個粽子，手里捧著一卷書冊，其他書她讀不進(jìn)去，挑了本地方志看。

    地方上開始陸陸續(xù)續(xù)采用線裝書記錄各地的奇聞軼事，她順便派人收集東西南北的風(fēng)俗、物志，準(zhǔn)備編纂成書冊，方便以后往各地派發(fā)種子，作物只有在氣候、土壤都適合的地方才能長得好，除了自然條件，還要根據(jù)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習(xí)慣靈活派遣商隊，先摸清狀況，才好因地制宜，不會賠本。

    書冊還是舊式的手抄本，需要轉(zhuǎn)動書軸一點(diǎn)點(diǎn)展開，她不知不覺看了一大半，忽然心有所覺，抬起頭，視線撞進(jìn)一雙溫柔深邃的眸子里。

    李旦不知什么時候醒了，側(cè)著身，靜靜地看著她。燭火搖曳，燈光籠在他臉上，眉宇軒昂，顯得格外俊俏。

    他醒來有好一會兒了，睜開眼看到一泓淺藍(lán)，恍惚了好一陣，然后看到床邊漆黑柔亮的長發(fā)，小十七盤腿坐在腳踏上，擁著錦被，靠著床褥，低頭翻動書卷，朱唇雪面，眉目如畫，偶爾皺一皺眉，仿佛在為書冊上的文字生氣。

    他什么都想不起來，眼里只剩下柔順乖巧的小十七?？粗L大，費(fèi)盡心思讓她留在自己身邊，成為她的丈夫，別人看不到這樣的小十七，她是他的。

    她看到他蘇醒，立刻笑容滿面，秀眉下的雙眸烏黑發(fā)亮，丟下書冊，“阿兄，你醒了?！?/br>
    說話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怕傷著他。

    他失笑，撐著手肘坐起來，抬手揉她的發(fā)頂，把她的發(fā)髻揉得一團(tuán)亂，“我沒事。”

    昏睡一大半是累的，睡了一覺，養(yǎng)足精神就好了。

    裴英娘皺眉，“那么長的傷口……”看他因?yàn)闋縿觽谖⑽Ⅴ久迹目诟惶?，現(xiàn)在不是埋怨他的時候，她頓住話頭，起身攙扶他坐好，塞了幾只松軟的錦緞?wù)眍^給他墊著背，“餓不餓？想吃什么？”

    他都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

    她站起身，想出去叫婢女，手腕被緊緊拉住了。

    李旦不放她走，眉頭緊皺，沉聲說：“陪著我?！?/br>
    嗓音沙啞而低沉，和平時的溫和不一樣。

    這是在撒嬌嗎？裴英娘想笑，一扭頭，對上李旦暗沉的目光，不自覺腳底發(fā)軟，只好坐回床邊，“好，我不走?！?/br>
    不愧是阿兄，撒嬌也這么強(qiáng)悍。

    她揚(yáng)聲叫半夏進(jìn)來，“去廚下傳飯，要好消化的，最好是烏鱧魚湯。”

    烏鱧魚營養(yǎng)豐富，能幫助傷口消炎，促進(jìn)刀口愈合。

    等魚湯的間隙，忍冬送來新鮮的茶食和杏酪餳粥，餳粥里加了開胃的蜜煎梅子，聞起來酸酸甜甜。

    裴英娘挽起袖子，親手喂李旦吃杏酪餳粥，匙子送到李旦唇邊，他張開嘴，乖乖吃粥，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的臉。

    她暗暗瞪他，受傷了還這么強(qiáng)勢做什么？

    一碗餳粥吃完，裴英娘眼光四下里亂瞟，覺得自己快燒熟了，頭頂可能正在往外冒煙。

    房中婢女們面上羞紅，收拾了食案碗碟出去。

    過一會兒魚湯送來了，裴英娘任勞任怨，依舊一勺一勺喂李旦喝湯。

    她出去洗手，回到房里，發(fā)現(xiàn)剛剛看的書冊被挪到床褥上去了，腳踏上的錦被也換了個地方。

    李旦抬眼看她，明明是從下往上仰視，卻帶著無形的壓迫，拍拍空著的半邊床褥，“過來。”

    裴英娘走到床褥邊，垂眸看他，語氣帶著笑意，“阿兄，我就在腳踏上睡，碰到你的傷口怎么辦？”

    昨晚什么都不知道，才緊緊扒在他身上抱著他睡。

    李旦眉心輕擰，濃睫在眼窩處罩了層淡淡的陰影，這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脆弱，“上來?！?/br>
    裴英娘嘆口氣，小心翼翼爬上床，搬了幾塊枕頭擋在兩人中間，“好吧，我睡這兒……”

    話還沒說完，李旦抽走枕頭，抓住她的手腕，俯身壓下來。

    “阿兄，你身上還有傷……”

    然后她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李旦壓著她躺下，讓她緊靠著自己睡，幫她蓋好錦被，悶聲笑，“你以為我想做什么？”

    “我沒以為……”她眼珠一轉(zhuǎn)，抬手摸摸他的臉，摸到粗糲的胡茬，岔開話題，“阿兄，你瘦了?！?/br>
    昨夜夢里摸到的是繃帶，還以為他胖了，她還嘀咕，白天明明看他消瘦了些。

    李旦看著她，目光平靜柔和，捉住她的手，逐根親吻她的指尖，“英娘，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咬咬唇。

    “我和趙道生里應(yīng)外合，我算計六兄，七兄那次中毒，也是我授意趙氏做的，為的是讓阿父警醒，一包讓人起疹子的藥粉不算什么，如果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呢？我不在乎兄弟們的生死，我也不在乎會不會傷阿父的心，我連阿父都算計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崩畹┠缶o裴英娘的下巴，逼迫她和他對視，“你喜歡阿父，喜歡令月，你喜歡很多人，在乎很多人，連家仆的兒子你都在意，我和你不一樣，是不是很厭惡這樣的我？”

    他眼底幽沉。

    裴英娘愣愣地仰望著他，杏眼圓瞪，“阿兄，我不會討厭你……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br>
    李旦笑了笑，眼眉依舊冰冷，“英娘，你剛進(jìn)宮的時候，我對你就和對其他人一樣，不冷不熱，為什么你愿意親近我？”

    裴英娘呼吸一窒，繼而變得急促。

    “你無依無靠，以為我是一個溫和體貼的兄長，信任我，依賴我，向我尋求庇護(hù)，其實(shí)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崩畹┡跗鹚哪?，低頭吻她的唇，他的吻冰冷又灼熱，良久才松開她，問，“還喜歡我嗎？”

    裴英娘氣喘吁吁，暈暈乎乎，半天才緩過來，又氣又笑，“阿兄，你以為我是因?yàn)檠瞿侥愕钠犯癫畔矚g你的？”

    李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