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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身著小簇折枝海棠花春衫,坐在漆繪薰籠上,周圍錦緞環(huán)繞。她一邊自自在在喝茶吃茶食,一邊支使婢女們裁衣穿線。 李旦環(huán)顧一圈,一屋子絲帛綢料,足夠做來年一年四季的新衣鞋襪。 “下午還出去嗎?”裴英娘站起身,墊腳幫李旦解開圓領(lǐng)袍系帶。 李旦握住她的手,“不出去,下午陪你?!?/br> 半夏去廚下傳飯,婢女很快送來菜肴湯羹。春天新鮮菜蔬多,食案上琳瑯滿目,時鮮小菜翠綠油亮,另有環(huán)餅、乳酥、畢羅、鮮瓜姜,當(dāng)中一大碗莼菜銀魚羹。 北方莼菜難得,裴英娘盛一碗湯遞到李旦跟前,“等天晴了,我們?nèi)デ嘏吓荞R踏青?!?/br> 李旦聽了一笑,“好?!?/br> 她想了想又說,“不去曲江池了,人太多,去樂游原?!?/br> 春天的曲江池百花盛放,拂柳如煙,杏桃滿枝,風(fēng)景宜人。 從上巳開始,長安老百姓幾乎傾巢出動,游玩的人群把通往曲江池的幾條長街?jǐn)D得水泄不通,車馬想通過巷道,起碼要在路上堵半個時辰。 李旦夾了一枚金銀夾花面卷,送到她的碟子里,“都聽你的?!?/br> 吃過飯裴英娘拿起銀剪子,像模像樣裁下幾塊布,“阿兄你看,我親手給你做件新錦袍!” 親手兩個字咬字格外清晰。 李旦失笑,“我等著?!?/br> 她和婢女們玩了一會兒,走到棋室,搬出箜篌,素手輕揮,曲調(diào)婉轉(zhuǎn)柔媚,春天正是彈奏的時節(jié)。 彈著彈著,聽到一陣悠揚(yáng)的和音,李旦取了琵琶,橫抱膝前,和著她的調(diào)子揮動纖長的手指。 她頭一次聽李旦彈琵琶,一時聽入神,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停下來,變成李旦獨(dú)自彈奏。 馮德走進(jìn)庭院的時候,李旦剛好彈完整支曲子。 “郎君,娘子,英王來了?!瘪T德垂首道,“英王面色驚惶,說是有要事和郎君商量。” 李旦不慌不忙,放下琵琶,嗯一聲,“先帶他去書室等候?!?/br> 他站起來,揉揉裴英娘的發(fā)頂,“我去見七兄?!?/br> 不知李顯是為什么上門的,李旦去書室以后,幾人一直在里間密談,直到酉時,里頭的說話聲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裴英娘幾次派人過去探問,看看天色,讓人準(zhǔn)備席面送去書室,自己獨(dú)自在花廳吃飯。 戌時阿福從外邊回來,他忙著去各個工坊查賬,每天早出晚歸。平時他直接去賬房交賬,今天卻先來求見裴英娘。 “娘子,外面?zhèn)鞯梅蟹袚P(yáng)揚(yáng)?!彼扰嵊⒛锴餐朔恐墟九?,才壓低嗓音道,“坊間說太子不是天后所生,英王和相王才是天命之子,連過路行商都知道這個傳聞了?!?/br> 裴英娘翻閱賬本的動作停滯片刻,“謠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阿福小聲說,“我聽到有人提起相王府,私下里去查,據(jù)說原話是諫議大夫明崇儼的貼身書童不小心說漏嘴的。如今不論是大臣們的深宅大院,還是市井里坊,都對這個傳聞議論紛紛?!?/br> 裴英娘沉吟半晌,這種謠言官宦人家不敢隨便多嘴,既然連行商都聽到傳言,說明這一次消息是自下而上傳揚(yáng)的,等他們發(fā)覺,外面肯定早就傳遍了。 她叫來馮德和阿祿,“傳命下去,不管外面有什么傳聞,相王府內(nèi)外,不得議論任何有關(guān)東宮的事!管不住嘴巴的,立刻捆了打發(fā)去別墅看守菜園?!?/br> 兩人肅然應(yīng)是。 裴英娘囑咐阿福,“工坊里的人只簽訂契書,不是府中奴仆,管不了太多,但是也不能不管,你告訴各家坊主,若是有喜歡嚼舌根的,直接辭退。” 阿福應(yīng)喏。 亥時李旦回到正院,東間燈火通明,裴英娘歪在榻上看賬本,青絲披散,絲絳松松挽著。 “怎么還不睡?”李旦抬腳進(jìn)房。 裴英娘拋開賬本,起身為他更衣,“等你回來。” “下次七兄登門,不必等我。”李旦皺眉說。李顯聽到傳言,嚇得渾身發(fā)抖,急急忙忙上門找他商量對策,他勸了李顯一下午,李顯一句沒聽進(jìn)去。 裴英娘笑著說,“不等你,我也不會早睡。” 梳洗一番,兩人登榻入眠。 婢女撤走燈盞,吹滅燭火,東間瞬時陷入一片幽暗,不一會兒浮起一汪朦朧的亮光,屏風(fēng)上鑲嵌的數(shù)十顆夜明珠吐露出溫潤光華。 “阿兄,太子的身世……究竟是怎么回事?”裴英娘抱著李旦的胳膊,輕聲問他。 她知道李賢當(dāng)不成皇帝,但是他到底為什么觸怒李治和武皇后,她也不是很清楚,難道他真的不是武皇后的兒子? 李旦環(huán)抱著裴英娘,寬厚的大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摩挲,“六兄多疑,當(dāng)年賀蘭氏臨死前和他說韓國夫人才是他的生母,他派人去查……謠言是那時候傳出來的,后來母親命人杖斃賀蘭氏的貼身侍婢。” 賀蘭氏早就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暗中做了萬全準(zhǔn)備,她把收集到的疑點(diǎn)全部告訴身邊的侍婢,命侍婢們?yōu)樗齻鲹P(yáng)出去。 原本聽到謠言的人只是將信將疑,等李賢偷偷遣人去查當(dāng)年接生的女官、宮婢,眾人開始犯嘀咕:李賢自己都懷疑了,那謠言應(yīng)該不是空xue來風(fēng)吧? 直到武皇后料理賀蘭家的人,謠言才漸漸平息。 裴英娘詫異道:“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br> 賀蘭氏死時她也在場,李賢確實(shí)和賀蘭氏獨(dú)處了很久。不過為什么那時候武皇后果斷出手肅清謠言,現(xiàn)在又鬧起來了?難道武皇后這么快就下定決心廢黜李賢? 比她想象的要早,她以為李賢消停以后,武皇后也會暫時偃旗息鼓一段時日。 畢竟在世人眼中,李賢名正言順,而武皇后遲早會退守后宮。 她抓緊李旦的衣袖,如果謠言繼續(xù)發(fā)酵,誰還敢繼續(xù)效忠李賢?李賢一亂,武皇后和東宮雙方都坐不住,長安又要亂了。 李旦感覺到她的緊張,遲疑了一瞬,掰開她的指頭,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別怕?!?/br> 她搖搖頭,臉頰貼著李旦的胸膛,“我不怕?!?/br> 心里惦記著事,兩人都睡得不大安穩(wěn)。 寅時回廊里忽然響起突兀的腳步聲,郭文泰和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