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讓楊知恩把李旦剛剛獵得的獵物送回她的帳篷，既然李治不會表揚李旦，那么就不必多此一舉把獵物送去主帳了，送去了李治反而會不高興，“看好了，回去時全部送去永安觀，你們郎主說了，他的獵物全是我的。”

    楊知恩恭敬道：“是?！?/br>
    心中暗笑：不必您吩咐，我也不敢把獵物帶回相王府，郎主巴不得您全要了去。

    裴英娘進帳換了身衣裳，先去見李治和武皇后。

    剛到帳篷門口，里頭的使女掀開簾子，李令月迎面走出來，看到她，登時揚起滿臉笑，歡喜道：“料理完了？”

    裴英娘點點頭，一攤手，“之后都是武承嗣的事，讓他去cao心罷?！?/br>
    “你這滑頭！”李令月挽起裴英娘的胳膊，帶著她走到廣場上，“執(zhí)失在里面和阿父說話，我瞧著阿父臉色不大好，你待會兒再過去?！?/br>
    裴英娘怔了一下。

    場中的奏樂驟然變得歡快，叫好聲不絕于耳。

    李令月回頭掃一眼宴席，“是仙姬舞！教坊的人幾時排演這支舞的？”

    她低聲和裴英娘講解，“仙姬舞是崔七郎看過胡姬的胡旋舞之后所作的新曲，你府中門人盧雪照填的詞，如今長安高門舉行宴會，風(fēng)行此曲?！?/br>
    裴英娘杏眼微微一瞇，捉住李令月的手，“阿姊老實和我說吧，這支曲子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特意為她介紹一支舞曲，又笑得這么促狹，肯定有貓膩！

    李令月?lián)尾蛔⌒Τ雎?，“?jù)說仙姬舞中的仙姬，是永安真師……”

    仙姬舞是女子獨舞，舞者必須身著翠羽彩裙，手持彩絳，邊歌邊舞，節(jié)奏明快熱烈，和仙姬的清冷欲仙完全不沾邊。

    之所以叫仙姬舞，只因盧雪照填詞時借用了一句典故，“唯恐學(xué)嫦娥，飛入白玉鉤”，世人穿鑿附會，非說那仙子指的是永安觀里的永安真師。

    裴英娘忍不住扶額。

    姐妹倆笑鬧一陣，內(nèi)侍添席擺案，請兩人入座。

    周圍的大臣女眷、宗室皇親面色訕訕。

    什么叫扮豬吃老虎，她們沒見過，但是像永安真師這樣剛剛談笑間一舉拿下數(shù)十人，現(xiàn)在又若無其事和太平公主同坐一席吃茶食，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平時看她行事說話，和一般富貴小娘子無二，便沒怎么在意她，如今知道她手段厲害，想要接近，偏偏又礙于之前和常樂大長公主走得太近，怕她遷怒，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眾人為難之際，一名著窄袖襦、間色裙的使女期期艾艾走到裴英娘和李令月面前，拜伏在地，顫聲道：“貴主，真師，大長公主自知罪孽不可饒恕，臨行之前，想和真師說幾句話，以示懺悔之心。娘子求真師看在她的情面上，見一見大長公主。”

    貴婦人們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此時此刻，趙觀音竟然還這么傲慢，打發(fā)一個使女過來和裴英娘說話，李令月眉頭輕皺，“英娘，你想不想見姑祖母？”

    裴英娘拈著一塊醍醐餅吃得正開心，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呷口茶，“不見。”

    使女硬著頭皮道：“大長公主說、說她知道還有哪些人想對真師不利?！?/br>
    “啪嗒”一聲，不知是哪家夫人摔了茶盞，銀杯滾到絨毯上，酒水灑了一地。

    李令月臉色驟變，直起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頭飾珠翠的貴婦人渾身發(fā)顫，眼神躲閃，假裝和身邊人點評場中歌舞，不敢和李令月對視。

    裴英娘按住李令月的手，目光徐徐掃過席間神色不定的一眾命婦，淡笑道：“回去告訴大長公主，多謝她掛念，我自有主張。倒是大長公主處境堪憂，圣人下旨剝奪了大長公主的封邑、品階，永世不許大長公主回長安，她還是多cao心自己日后的營生吧。王妃和此事無干，莫要插手多管。”

    使女不敢回嘴，哆嗦了兩下，起身退走。

    命婦們心頭惴惴，而裴英娘和李令月卻壓根不把使女的話當回事，繼續(xù)飲酒吃點心。

    宴席上的動靜傳到主帳，李治聽內(nèi)侍稟報完席間的機鋒，點點頭，揮退帳內(nèi)侍立的宮婢、內(nèi)侍。

    武皇后領(lǐng)著房瑤光、上官瓔珞去觀看小娘子們的步打比賽，其他人都走了，帳內(nèi)只剩下李治和執(zhí)失云漸。

    “大郎，當年是朕莽撞了?！?/br>
    李治嘆口氣，他喜歡謀定而后動，預(yù)先制定好計劃，然后一步步去實施。早年接武媚回宮，亦是如此，細心籌謀，步步為營，挑撥王皇后和蕭淑妃內(nèi)斗，逼得王家主動為他找臺階。

    他給小十七準備了最好的夫婿人選，提早為她定下日后的駙馬。但他沒有料到，李旦竟然會喜歡上小十七，而且用情已深，無法強行扭轉(zhuǎn)。

    如此一來，只能委屈執(zhí)失云漸了。

    “你若有可心的女子，告知朕，朕可以冊封她為公主。你是朕看著長大的，朕不會虧待你。你不喜歡竇小娘，還有楊家的、魏家的、崔家的，任你選?！?/br>
    執(zhí)失云漸面不改色，平靜道：“若是以前，微臣沒有二話，圣人看中的，必然都是好的，微臣一定會敬之愛之……”

    他頓了片刻，淡然道，“現(xiàn)在不一樣了，勉強娶回來，也是害人害己?！?/br>
    李治沉默半晌，“你果真要走？”

    安西都護府遠在蔥嶺高昌，南接天竺，西通波斯，比吐蕃還要遠。

    這一去，少說也得四五年才能回返。

    執(zhí)失云漸抱拳，一字字道：“臣幼時曾習(xí)得一首詩賦，‘去時女兒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臣不敢以冠軍侯自比，但愿能馳騁沙場，不負一身武藝?！?/br>
    冠軍侯封狼居胥，驚才絕艷，可惜英年早逝，因病而卒時，尚且才二十出頭。

    李治皺眉，執(zhí)失云漸志向遠大，他應(yīng)當欣慰，但是此時說起霍去病，似乎不是個好兆頭，“也罷，等你凱旋，朕為你主婚?！?/br>
    執(zhí)失云漸嘴角微微勾起，笑了一下，片刻后便告退離去，唇邊的微笑轉(zhuǎn)瞬即逝。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李治感慨良久, 忽然聽得帳外一片吵嚷之聲。

    內(nèi)侍掀簾進帳, 笑嘻嘻道：“大家, 英王獵得一只野畜，四名壯奴合力, 都抬不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