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光線罩在腳踏上，依稀能看清紋理間的鎏金卷草紋，“執(zhí)失云漸是儐相，他身強(qiáng)體壯，比崔奇南可靠多了，我得叮囑他幾句！”

    裴英娘坐起身，褻衣滑落，半邊香肩露在外面，入秋后天氣涼爽起來，夜里漸漸有些冷，早起時(shí)能看到院中打了一層薄霜。她冷得一個(gè)哆嗦，抓起錦被攏在肩上，笑勸李令月，“明天讓人給執(zhí)失云漸遞口信也來得及，這會(huì)兒宮門都關(guān)了，坊門也沒開，打發(fā)人出去，也是白忙活?！?/br>
    她把李令月按回枕上，“阿姊早些睡吧，明天你可是新婦，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br>
    李令月在枕上翻來翻去，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想笑，使勁搖裴英娘，“英娘，我睡不著！你也別睡了，陪我說說話吧?！?/br>
    別家女郎出閣前夜，因?yàn)轳R上要離家，自此成為別家婦，不能和小娘子時(shí)一般嬌寵自在，多半是喜憂參半，又希冀又惶恐，因而輾轉(zhuǎn)難眠。李令月是嫡出公主，出閣以后照樣能隨心所欲，并沒有一般新娘的畏懼忐忑，她是興奮得睡不著。

    裴英娘白天陪著李治和武皇后料理李令月的婚宴儀程，累得精疲力盡，給她鋪一張軟席就能撲上去睡一覺。終于能安置了，又被李令月這么一番折騰，打著哈欠求饒：“阿姊快睡吧，明天天不亮就要起來裝扮呢?！?/br>
    李令月眼睛睜得大大的，紗帳密密匝匝低垂，昏暗的光線中她目光灼灼，摟著裴英娘嬉鬧，不許她入睡，“還早呢，你再陪我一會(huì)兒。”

    天大地大，吃飯睡覺最大。

    裴英娘翻個(gè)身，不理會(huì)李令月，“我不管，我睡了！”

    她可不想在李令月的婚宴上打瞌睡。

    任李令月怎么搖她、揪她的鼻子、撓她的癢癢，她甜夢一覺，一直睡到寅時(shí)。

    公主大婚，禮儀繁冗瑣碎，冊封公主、駙馬，祭拜宗祠，設(shè)大帳，迎婚車，宣讀婚書，催妝、障車、轉(zhuǎn)氈、坐帳、對席、卻扇、同牢、合巹、洞房……要忙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使女們一夜未睡，寅時(shí)叫醒裴英娘和李令月，開始為李令月梳妝。

    天還沒亮，窗外黑魆魆的，伸手不見五指，房里燃起數(shù)枝兒臂粗的紅燭，燭火噼里啪啦燃燒，將殿中映得恍如白晝。

    黃昏時(shí)分才是迎親吉時(shí)，按理不用這么早裝扮，但李令月的婚禮在宣陽坊萬年縣公廨舉行，之前還有公主和駙馬的冊封儀式，因此要提前打扮起來。

    李令月坐在黃金琉璃螺鈿八角銅鏡前，一頭長發(fā)像瀑布一樣披散在肩頭。

    昭善等人為她挽發(fā)，伺候她浣面。先涂玉簪粉潤澤肌膚，然后傅上鉛粉，頰邊暈開胭脂，畫蛾眉，她眼眉細(xì)長嬌媚，昭善先畫的是小山眉，她嫌太淡了，命昭善抹去，另換了艷麗的青蛾眉。

    裴英娘手上托著花鳥金箔花鈿，呵氣化開魚膠，貼在李令月的眉心上，端詳一陣，笑嘻嘻道：“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br>
    李令月端坐著不能動(dòng)，伸長手打她，傲慢道：“今天我是新娘，你得哄著我，不許取笑我！”

    宮人們捂嘴低笑。

    女官羊仙姿袖子高挽，親自為李令月描斜紅，她是宮中描紅的高手，昭善她們的手藝都不及她。

    妝飾畢，唇邊飾以面靨，潤口脂，昭善選的脂膏是杏子紅，色如盛開的杏花，朱紅的雙唇，和濃麗的酒暈妝交相輝映，直將李令月映襯得愈發(fā)嫵媚動(dòng)人。

    梳妝后，裴英娘和昭善扶著李令月去屏風(fēng)后面更衣。

    今天李令月要梳高髻，戴九枝花釵，飾珠翠，屆時(shí)她頂著滿頭寶鈿珠玉，走動(dòng)不便，行走需要靠使女?dāng)v扶，索性先換上衣裳，免得換衣時(shí)弄亂發(fā)髻。

    青色翟衣重疊九層，里頭穿素紗中衣，衣裙上繡有吉祥的雉雞圖案，光彩鮮明，絢麗斑斕，敝膝、大帶、鞋襪俱是青色，綬帶、玉佩、香囊為紅黑色。

    裴英娘和七八個(gè)使女一起為李令月更衣，整套翟衣穿戴下來，幾人額頭上冒出細(xì)小汗珠。

    換好衣裳，接著是梳髻。

    昭善手執(zhí)玉梳，蘸取茉莉花水，小心翼翼涂抹在李令月發(fā)絲上。

    抹完茉莉花水，接著搽蘭脂，然后是刨花水。

    這一番忙活，天早就亮了，明亮的光暉映照在窗前，將淺綠色窗紗照得雪亮發(fā)白。

    裴英娘不會(huì)梳髻，走到銅樹花枝燭臺前，想吹滅房中燭火，忽然想起新婚三日不能熄燭的忌諱，忙閉上嘴巴。

    她敲敲腦袋，果然一忙起來就暈頭轉(zhuǎn)向，差點(diǎn)忘了忌諱。

    那邊李令月裝扮好了，花釵寶鈿滿頭，在燭火和從槅窗漏進(jìn)房里的日光斜照下，寶石金玉折射出璀璨光彩，熠熠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天亮以后，長公主、王妃、郡王妃們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房觀看新娘的妝容，李令月年輕貌美，裝飾之后，更是百媚千嬌。

    眾人贊不絕口，打趣說薛紹真是三生有幸，方能得到她的垂青。

    公主出嫁，長安城內(nèi)鑼鼓喧天，舉城歡慶。

    王妃們笑說，宮外從興安門南面，到宣陽坊西邊的長街上，綿延十幾里，路邊樹上俱扎了彩綢彩花，猶如百花盛開，煞是好看。

    她們進(jìn)宮時(shí)，差點(diǎn)誤以為長街千樹一夜花開，驚奇了好一陣。

    興安門到宣陽坊，正是李令月的婚車即將馳過的地方。

    李令月心中感動(dòng)，拜別李治和武皇后的時(shí)候，忍不住眼眶一熱，差點(diǎn)落淚。

    “別把妝容哭花了?！蔽浠屎笈呐睦盍钤碌氖?，淡笑道，“你是公主，何須傷感？”

    李治亦含笑解勸李令月，絮絮叨叨，說了些要她和薛紹彼此尊重，不能任性妄為之類的話，俄而臉色一變，道要是薛紹敢欺負(fù)李令月，一定不會(huì)輕饒他。

    李令月笑中含淚，因?yàn)榇┲敝氐亩Y服，不好和以前一樣撒嬌，加上即將出閣，自覺該穩(wěn)重些，聽完李治的囑咐，正色道：“阿父莫要擔(dān)心，我都曉得的?！?/br>
    李治臉上的笑容淡去，看著盛裝打扮的李令月，不由想起她小時(shí)候在殿前歡笑嬉鬧的情景，神色悵惘。

    婚宴開始前，先要舉行冊封禮，正式授予公主湯沐邑和封號，頒發(fā)玉冊金印，以及駙馬的品階官銜。

    庶出公主出嫁時(shí)才有正式的公主封號和湯沐邑，李令月是嫡出公主，剛出生不久就獲封公主，儀式只是走個(gè)過場而已。

    禮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