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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其他畫師還沒下筆呢!等他們畫完, 不曉得是哪年哪月了。今天給阿父獻畫的,是崔奇南。他畫畫從來不多想,每次都是先喝上幾天幾夜的酒,然后趁著酒醉揮筆一蹴而就。宮廷畫師們不喜歡崔奇南的畫, 說他離經叛道,偏偏阿父和阿娘都很喜歡他,他才敢那么張狂?!?/br> 姊妹倆到了含涼殿,由宦者領著踏進內殿。 李治和武皇后并肩站在窗下,正含笑觀賞崔奇南獻上的畫。 宦者把裝裱好的畫卷徐徐展開,初夏的明媚日光從如意花型窗欞漫進內殿,灑在卷軸上。 霎時震驚四座,滿室寂然。 絹上花團錦簇,人頭攢動,芙蓉園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全部一個不漏地重現(xiàn)在畫卷中。神采飛揚、悠然閑適的貴族男女們散布其間,個個形神兼?zhèn)?,細致入微,連少女發(fā)鬢旁的鳥獸簪子也畫得活靈活現(xiàn),沒有重復的。 櫻桃宴上的繁榮富麗景象,躍然紙上。 宮人們驚嘆不已,嘖嘖稱贊。 李令月倒吸一口氣,吧嗒吧嗒幾步跑到畫卷旁,伸手去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審視好幾遍,才不甘心地退回裴英娘身邊。 武皇后命人傳崔奇南上殿。 宦者斟酌著道:“殿下,崔七郎醉得不省人事,恐不能聽召?!?/br> 崔奇南每逢作畫,一定要先喝十幾壇酒,然后仗著酒意,一氣呵成,喝得越醉,畫得越好。作畫時可以一連幾天幾夜不休息。畫完后,往往要倒頭大睡三天三夜。睡醒后,據(jù)他自己說,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畫了什么。 所以宮里的人給崔七郎起了個諢名,叫“醉畫仙”。 武皇后愛惜人才,聞言并不生氣:“也罷?!?/br> 李治笑了笑,“常聽姑母說七郎嗜酒,把前幾日江南道進貢的醽醁酒賞給他。” 宦者領命而去。 裴英娘聽到這里,恍然大悟,原來崔奇南也是某位李唐公主的兒孫,難怪他敢如此率性而為,也難怪那些宮廷畫師們能夠容忍他的特立獨行,由著他出盡風頭。 中原人杰地靈,藏龍臥虎,不乏曠世奇才,但天資不凡又出身高貴的怪才,可以說是罕有了。 這時,宮婢躬身進殿,“淮南大長公主求見。” 李令月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發(fā)髻上的珍珠串墜叮當響,一把攥住裴英娘的手,撒腿就跑,“小十七,快走!” 裴英娘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邁開腿,跟著李令月跑起來了。 李治和武皇后看著姊妹倆倉惶逃離,對視一眼,笑著搖搖頭。 李令月生怕被淮南大長公主逮住,不敢耽擱,一口氣跑到太液池邊,才放慢步子?;仡^看一眼含涼殿方向,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喘幾口氣,“不知竇jiejie又看上誰家小郎君了,姑祖母最近三天兩頭進宮?!?/br> 淮南大長公主李澄霞端莊沉穩(wěn),外孫女卻和她南轅北轍,出了名的急躁冒失:一時看中柴家郎君,口口聲聲非君不嫁,不然就出家當女道士去。等淮南大長公主為她求來李治的賜婚旨意,她早把柴家郎君忘在腦后,天天追在郭家郎君身后跑。 郭家郎君禍從天降,嚇得整日閉門不出。 昭善奉李令月的命令,故意落后一步,打聽清楚淮南大長公主進宮的目的是什么,追上幾人:“公主,大長公主和竇娘子一起來的,大長公主這一回似乎有意招執(zhí)失校尉為婿,竇娘子剛剛鬧著讓執(zhí)失校尉舞劍給她看?!?/br> 李令月笑了一聲,兩手一拍:“竇jiejie這回只怕要失望而歸了?!?/br> 見裴英娘迷惑不解,她笑著解釋:“每一個千牛備身都是千里挑一的好兒郎,京兆府世家每年搶著和千牛備身聯(lián)姻。執(zhí)失校尉十一歲時入選千牛備身,卻拖到現(xiàn)在還沒訂親。我聽阿娘說過,執(zhí)失校尉志向遠大,曾經在阿父面前發(fā)誓,說建功立業(yè)之前不愿早娶,所以阿父遲遲不為他指婚,等他什么時候外放出去,才會幫他cao辦婚事?!?/br> 裴英娘覺得原因應該沒有李令月說的這么簡單。 唐朝在很長一段時期里重用歸附的外族將領,以夷制夷,鞏固邊疆。執(zhí)失云漸是異族酋長和大唐公主的后人,身份敏感,他的婚姻,很可能關系到李治在軍事方面的布局。 李令月回頭張望,問昭善:“執(zhí)失校尉果真舞劍給竇jiejie看了?” 昭善噗嗤一笑,“執(zhí)失校尉不肯舞劍,圣人怕竇娘子胡攪蠻纏,讓他隨便舞了一段?!?/br> 她故意停頓一下,拖長聲音,“執(zhí)失校尉不敢違逆圣人的旨意,隨手抓起內侍手里的拂塵,舞得虎虎生風——偏偏舞得太好了,把竇娘子給嚇得嚎啕大哭,圣人和大長公主正安慰竇娘子呢?!?/br> 李令月哈哈笑,“了不得,竇jiejie總把別人嚇哭,竟然也有今天!” 她幸災樂禍了一會兒,怕淮南大長公主隨時會想起她,不敢回寢殿,拉著裴英娘在太液池周圍的樓閣里閑逛。 池中荷葉田田,微風拂過,蓮葉起伏搖曳,淺綠、油綠、銀灰色交相輝映。 幾枝開殘的荷花褪盡粉色外衣,只剩下一兩片孤零零的花瓣,黃色蓮蕊被南風吹落,跌在擠擠挨挨的荷葉上,剛從花苞中探出頭的蓮蓬只有嬰兒小拳頭大小,還沒到吃蓮子的季節(jié)。 李令月不信邪,非要宮婢給她摘幾只蓮蓬嘗嘗。 宮婢劃著小船,采下一大捧新鮮蓮蓬和蓮花,送到岸邊。 昭善剝開幾只蓮蓬,撕掉脆嫩的蓮衣,里頭的蓮子只有小米粒大小,吃起來沒甚滋味不說,還有點苦澀。 她們兩人坐在池邊,說說笑笑間,禍害了一大堆沒有長成的蓮蓬。 有人打東邊走來,身后領著幾名宮婢,“兩位貴主,大王讓奴給貴主們送些果品嘗鮮。” 他示意身后的宮婢把漆盤送到李令月和裴英娘面前。 四只花邊形狀的漆盤,一盤飽滿圓潤的葡萄,一盤金燦燦的枇杷,一盤紅艷艷的石榴,并一盤綠色甜瓜。 李令月咦了一聲,“王兄怎么曉得我們在這兒?還給我們送鮮果吃?” 來人是八王院的內侍馮德。 馮德的臉色有點古怪,“大王……大王在池中賞景?!?/br> 李令月聽了這話,吐吐舌頭,笑著道:“曉得了,沒想到王兄在用功,我們坐一會兒就走,不會吵到他的,你